一休宗純(1394-1481)畫像,現存於酬恩庵

 

 

憤世嫉俗一代狂僧

一休位列三大奇僧,並非浪得虛名。他對外在形式不屑一顧,認為形式毫無意義,隻有真我才是最真實的存在。二十九歲時,一休參加某次盛大法會,大家都穿著隆重庄嚴的法衣,隻有他草鞋布衣如常。華叟問他為何毫無威儀,一休應答:“余獨潤色一眾。”意即華服緇衣何及粗衣布裳。法會結束后,有人問華叟誰將是他的繼承人,華叟答:“雖雲風狂,但乃赤子”,說的就是自號狂雲子的一休。一休也毫不謙遜,寫詩雲:“華叟子孫不知禪,狂雲面前誰說禪? 三十年來肩上重,一人荷擔鬆源禪。”認為華叟傳人非自己莫屬。

當時的日本,寺廟長老會給徒弟頒發一種証明開悟的印可証,類似傳其衣缽正統之意。如果無証,就無法建立寺院,有了的話,則到處受人尊敬,接受供養,到寺廟也可成為長老。華叟欣賞一休,為他寫了印可証,沒想一休“擲地拂袖去”,他覺得自己不需要這種外在的証明。華叟托人將其悉心保管,沒想多年后仍被一休付之一炬。

1423年,足利義持四十歲時,也將大將軍之位讓給兒子足利義量。結果義量因沉湎酒色,兩年后就死了。1428年,復任將軍之職的義持離世。幕府以抓鬮的方式選出了新的將軍,義持的四弟義教。義教本已出家,於是還俗做了將軍。這一年,一休最敬愛的師傅華叟病故,師兄養叟接替掌門之位。他在大德寺大興土木,建造豪華的殿堂,並自稱是華叟的繼承人。一休認為奢華不符先師本意,也違背清貧苦修的教義,於是憤而離開大德寺,從此芒鞋竹杖,餐風飲露,漂泊四方。他曾以詩言志,“破爛衫裡盛清風”,“身貧道不貧”。一休與下層民眾打成一片,平易近人。《年譜》上記載他,“讓孩童爬到膝上,撫摸胡子,連野鳥也從他手中啄食”。

將軍足利義教脾氣暴躁,刻薄寡恩。1441年,播磨守護赤鬆滿佑起兵殺死足利義教,史稱嘉吉之亂。室町幕府派出山名持豐前去討伐,赤鬆大敗,切腹自殺。自此引發全國內亂。社會動蕩中,一休顛沛於各小庵之間,經常借居農家,親身體驗到戰亂給人民帶來的苦難。嘉吉之亂翌年,他暫居丹波國讓羽山尸陀寺。此寺用於棄置因戰亂和疫疾而死的尸體。一休沉痛描繪這人間地獄般的淒慘景象:“吞聲透過鬼門關,豺虎蹤多古路間。吟杖終無風月興,黃泉境在目前山”。而他更為不滿的是,佛門弟子此時卻多在為達官貴人的長壽健康祈禱。

他選擇了一種另類的警醒世人的方式。京都的元旦,人人都在歡慶節日,一休卻在竹竿上頂著一個骷髏頭走街串巷,沿門挨戶叫著:“小心!小心!”商家們覺得很不吉利,怒罵:“難得的元旦,卻觸了大霉頭。”一休回說:“不!你看這骷髏,眼睛飛走,成了虛空。這才叫目出,才真恭賀新禧啊!”日文“目出”是恭喜之意。一休以這種方式,突顯人世間死生流轉無所托依的無常。據說,每逢元旦,京都商家便會關門三日的風俗,就與一休有關。

1449年,十三歲的足利義政繼位為將軍。他不務正業,而沉迷於酒色以及文學繪畫等個人愛好。1460年,日本爆發全國性的大飢荒,疫病流行,僅京都就餓死了好幾萬人,附近的鴨川因死者甚眾導致河流堵塞斷流。但足利義政與其妻日野富子卻不顧人民死活,大興土木,宴飲達旦。六十七歲的一休目睹此情,憤然罵道:“大風洪水萬民憂,歌舞管弦誰夜游。”他還寫了許多詩,把義政和富子比作唐玄宗和楊貴妃。

有資料記載,某日一休受邀到將軍義政的茶筵。義政一見一休,就向其夸耀,先祖義滿建有金閣寺,他要效仿建一座銀閣。然后又把自己收得的珍稀古董茶器拿給一休看。一休說自己也有三件寶貝:一個是天智天皇觀月時用過的草席,一個是老子的拐杖,最后一件是周光坊的茶碗。義政大喜,馬上出三千貫定下。一休拿了錢,路上便散給了百姓。他讓弟子將前日乞食放在后院的草席、喂貓的缺口茶碗取來,再去拔一根圈籬芭的竹子,一並呈送給義政。義政當然怒不可遏,抓一休前來。一休則當面嚴詞厲色警告義政:“今也山城一帶,餓殍遍野,將反亂,你還有心熱於茶道的閑事,不惜萬金,投於古董,是什麼事?一休何須大金,三千貫想救山城百姓,現在還你,請作救濟之資!”當頭棒喝,義政似有所悟,又將一休引為上座。但他終究沒能接受勸告。1467年,長達十年的“應仁之亂”爆發。歷經十年戰火,京都化為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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