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也不饶恕。

——鲁迅

 

【导语】

在新学期的人教版语文教材中,鲁迅的《风筝》在初一年级被删除。此事经过一些媒体报道,成了“人教版义务教育教材全部删除鲁迅教材”。人教出版社方面对此摆出数据予以反驳:目前为止,人教版义务教育初中语文教材7—9年级中,鲁迅先生的文章有6篇之多,基本上每一册都有,依然居作家之首位。不过“删除鲁迅”依旧在网上引发不少关注和讨论。

 

【鲁迅这座高峰如何攀】

资料显示,早在2008年之前的人教版《初中语文》中,鲁迅的作品多达9篇,分别是《风筝》、《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社戏》、《阿长与山海经》、《藤野先生》、《雪》、《故乡》、《中国人失掉自信了吗》、《孔乙己》。2008年后减少为7篇,去掉了《中国人失掉自信了吗》、《雪》。2013年减少为6篇,去掉了《风筝》。

人教社相关负责人表示,按照现行做法,语文教科书每年再版都会做一些微调,每隔一个周期都要进行一次大的调整。一来吸收新的文学成果,二来紧跟社会变化。“主要根据教学一线老师、学生的反馈,来做一些技术层面的调整。与其他因素无关。”

2013年,江西高考作文题出现了“中学生有三怕,奥数、英文、周树人”的表述。至此,学生“怕鲁迅”已经得到了“官方”的认可。不论“社会闲杂人等”如何指手画脚,教学活动的主体还是学生与老师,如果二者都对攀登鲁迅这座高峰感到吃力,适当改变教学路径,合理分配教学资源也是一种上策。

在我国近现代文学中,鲁迅无疑是一座绕不开的山峰,但其他文学大家也不该在教材中沦为配角。知名专栏作家、文化评论家“十年砍柴”就表示,过去母语教育课本中,鲁迅的文章所占篇幅过多,而他同一时代的其他作家,比如沈从文、梁实秋、郁达夫等不同的风格也应该让学生们接触,应该呈现更多的视角。

一名网友甚至表示:“沈从文的文章可以把我读哭,林语堂这种文学加幽默大师,怎么我在中学的时候连听都没听过?课本和老师是不是该思考一下。还有更早一点的,王国维、陈寅恪、章太炎等,不知道是历史书的错,还是汉语教育的错?”有评论称,相信鲁迅先生即使在世,他一定会理解,教育孩子有更丰富的选择,这本身非常重要。

多年与鲁迅文章打交道的学生们,也发挥出难得的创造力,拿着“鲁迅梗”编段子,博众人一乐:

>>刚才听有人说鲁迅姓周,真的太搞笑了!周迅不是拍电影的么,当我是文盲啊!

>>鲁迅走在路上,突然听到有人叫“迅哥儿!”回头只见一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鲁迅问:“你是?”少年说:“迅哥儿,你忘了那金黄的圆月、碧绿的西瓜地、钢叉、项带银圈的少年了吗?”鲁迅兴奋地抓住他:“闰土!你是闰土!”“不,我是猹。”

 

【绝不是不需要鲁迅】

>>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来调和,愿意开窗了。——《无声的中国》一九二七年

>>我先前的攻击社会,其实也是无聊的。社会没有知道我在攻击,倘一知道,我早已死无葬身之所了……我之得以偷生者,因为他们大多数不识字,不知道,并且我的话也无效力,如一箭之入大海。否则,几条杂感,就可以送命的。民众的惩罚之心,并不下于学者和军阀。——《答有恒先生》一九二七年

>>凡中国所有的,外国也都有。外国人说中国多臭虫,但西洋也有臭虫……假使世界上只有一家有臭虫,而遭别人指摘的时候,实在也不太舒服的……最好还是希望别家也有臭虫,而竟发现了就更好。——《外国也有》一九三三年

无数人表示,鲁迅这些匕首般锋利的语句依旧让人脊背发凉。鲁迅是属于全世界的,鲁迅先生笔下的“国民性”已经超越民族,那是人类的共性。于是有人说,属于人类的劣根性是生物性的,甚至是一种进化策略,无法被根除,那么鲁迅作为文人斗士的大声疾呼也就变成了一种徒劳的自我表现。

中国现代文学学者李新宇表示,从“立人”的角度讲,要分成内部工程(国民性批判)和外部工程(社会文化改造)。没有内部工程,人们处于昏睡状态当然不可能打破铁屋,结果是于铁屋中安静地闷死。没有外部工程,醒来的人也只有徒增清醒的痛苦,结果只是在铁屋中挣扎。

鲁迅作为知识分子、思想家和文学家,鲁迅特别看重的是内部工程,主要从事的也是内部工程。如果谁指望弃医从文的鲁迅通过笔杆子就能改造国民性,那是脱离客观现实的,如果他感到失望,错的绝非鲁迅。鲁迅先生的疾呼,在“唤醒”的角度讲依然需要萦绕在中华民族乃至世界文明的耳边。

 

【“恶意”的焦虑】

“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这是鲁迅在《纪念刘和珍君》中最著名的一句话。于是,有人就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有关部门”:“这些年,鲁迅终于从教科书里滚蛋了。之所以滚蛋,是因为那些曾经被其攻击、痛斥、讥讽、怜悯的人物又一次复活了,鲁迅的存在,让他们感到恐惧、惊慌、卑怯,无地自容……”

区别于其他国家的文学大师,鲁迅对现实的深度介入和强烈的社会批判,让他的作品历久弥新,人们很容易就能在他的作品中找到现实对应,这让他成了一种代表着批判精神的符号。面对“鲁迅消失”的新闻,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放弃批判,要求学生服从权威的压迫感。

《南方日报》的评论称,其实教科书里还是保留了相当多的鲁迅文章,况且,真正爱鲁迅的学生,自然会通过各种途径去认识鲁迅。再者说,让中学生去读鲁迅,但成人世界里真正秉承鲁迅精神的又有几个?如果没有成人社会的示范教育,在教科书里放再多鲁迅文章又有多大作用呢?

媒体评论员王石川说,不知道那些愤慨者当年读中学时,是否为理解不了鲁迅文章的深刻而痛苦?从调查看,大部分人都表示读不懂鲁迅。而如今,这些人坚决捍卫鲁迅的文章,难道是希望孩子重复自己的无奈与焦虑吗?

时事评论员王传涛也认为,教科书中部分鲁迅文章被替换反而不是坏事:语文教材中删除了鲁迅,却新增了史铁生的作品。史铁生身上存在的时代烙印以及能够引发的读者共鸣,有时并不逊色于鲁迅。如果说鲁迅之于军阀和民国时期的统治给予了猛烈的批判,那么,读史铁生的东西,则能让人更细致地反思文革。另外,让孩子们多学一些知青文学,也没什么错误。反思更加贴近我们的时代,是教科书编者的魄力,这无疑是鲁迅先生喜闻乐见的。

 

【结语】

删除一两篇鲁迅的文章,无妨鲁迅的伟大,也无妨中小学生们对鲁迅本人及作品的兴趣。一名伟大的文学家、一篇篇伟大的文章,绝不会因为“是否存在于公民教育的教材”而受到影响。更不会存在丢了鲁迅,就等于丢了民族魂的莫名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