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從武漢返鄉女子的隔離日記:宅家38天,隻待春暖花開

作者 太陽日記

2020-03-18 04:16
投他一票
 

今天是農歷二月初十,上午天空多雲,陽光薄薄的,寒意依然有點濃。直到中午,雲彩慢慢地退去,太陽光線才稍稍有了些溫度。

我站著窗前,聽到河裡青蛙的叫聲,像是吵架,聲聲不斷。河邊,地裡的油菜花也開得熱烈,遠遠望去,如同金色的毯子。我屈指算算,這已經是我離開武漢的第43天了。

我想起有人在網上追問,年前離開武漢的500萬人都去了哪裡,疫情期間是怎麼過的,內心不由得涌動著一股熱潮。因為我就是500萬人裡面的其中一個人。

一場災難的發生,往往讓人猝不及防。43天前,我在武漢的時候,雖然也已經聽說關於冠狀病毒的消息,但那時人們的防疫意識並不強。熱鬧的街上,很少有人戴口罩。

我坐的是夜火車。1月20日晚上,從漢口出發。因為“春運”沒有搶到好票,買的這趟是慢車,並且無座。臨走前,我到超市買了一個小凳子帶著,准備車上坐,但是上車后發現是臥鋪車廂改的硬座車廂,靠窗的小桌子前有地方可以坐,並且不算是座位。我迅速坐了下來,后來把自帶的小凳子給了另一個女孩。那個女孩戴著口罩。當時,整個車廂滿滿的,隻有她一人戴口罩。后來我才想到,是不是她把我們都看成病毒了,以至於坐了一夜我的小凳子,下車沒說過一個“謝”字。

列車第二天早上六點多到達十堰,我順利地乘坐公交車回家。接下來兩天,我忙碌著上街辦年貨。年貨街人山人海,琳琅滿目。哥嫂一家一聽說我們湖北疫情不回來了,隻我和父母一起過年,我盡量買些合乎父母口味的菜。這個時候,街上已經有一部分開始佩戴口罩。我逛街買菜的時候,免不了要到藥店問問口罩的價格。問了第一家藥店,一隻一次性口罩25.8元,而且這家藥店隻剩下惟一的一隻口罩,我便沒買。又問了幾家藥店,有的藥店沒有,有的藥店也比較貴。

年夜備好了,隻等待過年。年夜飯我親自下廚,做了一個牛肉火鍋,另有七八個菜,算是比較豐盛。我和父母都吃得比較如意。只是我沒想到,吃了這年夜飯,疫情在朋友圈已炸開了鍋,並且網上的各種報道也鋪天蓋地席卷而來。有的朋友說,已經沒有心思過年,沒有心情看“春晚”。這新型冠狀病毒到底是什麼玩意兒,可以傳染人,如此嚴重?朋友圈裡,幾乎每個人都在說這事。我開始害怕、開始恐懼再翻看朋友圈,並且嚴重懷疑自己有沒有被傳染病毒。我想想,回家的兩天來,我自己時而頭暈乎乎的,這是不是感染病毒了的發熱症狀呢?嚇我一跳,趕緊去藥店買了體溫計,回家自測。第一次自測37.4度,這算不算發熱?我迅速上網查,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只是自我感覺身體不舒服,處於低燒狀態。我好好睡了一覺起來,又一測37.2度,頭也不暈了。

大年初一,公交車停運,封了城,我哪兒沒去,就在家裡抱著手機給家鄉和外地的幾個朋友、親戚發了微信和短信。有四個朋友、一個親戚,他們知道我在武漢,並不知道我回來十堰沒有,我不僅沒有收到他們的問候,而且至今沒有收到他們回復我的一個字,令我猜想別人是不是把我當病毒了,隻想遠離我這個病毒?也許不會吧?我相信人間多溫情。

疫情已經蔓延開了,考慮到自己和父母的安全,我下定決心去超市買了三個白色口罩。白色口罩是紗布做的,3元一個,看起來不是很好。於是,我又到社區藥店問問。一問新口罩來了,有黑色的,一包5 個,6.8元,我便又買了一包。

接下來,除了佩服口罩出去買菜,及做做家務,其他時間我就貓在床上了。由於我家搬在新開發區,這裡人煙稀薄一些,百姓們都在河灘周圍挖地種了菜。我的父母從正月初三開始就閑不住了,他們每日出去侍弄菜園。我意識到疫情的嚴重性,勸他們別出門,卻勸不住,很是著急。直到正月初七,父親一大早出去,不一會兒,他又回來說,小區大門封了,不能出去了。我的心裡終於鬆了口氣,心想謝謝小區替我管住“不聽話”的老人。只是我有沒有被傳染病毒,以及我有沒有把病毒傳染給父母,一直成了我的心病。

因為天氣冷,家裡沒有空調,更沒有暖氣,貓在床上是最好的取暖方式。為了減輕心理壓力,我看了一些視頻段子。這些視頻段子大多根據隔離在家而作,比如有一個視頻段子是一個胖胖的光頭男人出場,他晃著明晃晃的腦袋這樣說:我一直有一個夢想,就是當我有錢了,我一天在家啥也不干,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該睡睡!讓我意想不到的是,我還沒錢呢,夢想就實現了!

還有一個視頻段子,是一個眼睛一眨不眨的小伙子這麼說:這個長假,具體行程如下:床頭山、客廳谷、衣櫥洞、陽台峰、浴室巷、馬桶湖等著名景點!以前睡覺叫懶虫,現在睡覺叫貢獻。現在上C是夢游,下床是周邊游,客廳是省內游,廚房、陽台、洗手間是國內游,下樓丟下垃圾是出國游,出個小區那已經是太空漫游了,回不回得來,我就不知道,所以大家一定要在家裡好好呆著,萬一出去買菜最好隻派一個人去,戴好口罩,動作快點,買好就趕緊回家!

另一個我記得的視頻段子是一個帥小伙坐在窗前,望著外面唱著:我是一隻被囚禁的鳥,已經忘了今天幾號,家裡已經沒有米、沒有菜了,這樣的日子還有多少?我像是一隻吃了睡,睡了又吃的豬,好想撒開歡去外面跑步,想到醫生很辛苦,我不能去添堵。我還是繼續在家裡當一隻豬……”

像這樣的視頻段子不少,還有的是農村廣播響起的村長、村支書力勸人們隔離的聲音。我看著看著笑了,然后鼻子一酸,又哭了。這些隻能緩解一時的情緒,解決不了實際問題。我真的就像個“睡神”,像個豬,每天大量睡覺,也可以緩壓。隻覺得睡多了,渾身肉痛,越睡越困,也覺得自己太沒用。疫情消息,我是一個也不想放過的。每次醒來的第一時間,就是看手機裡的疫情動態。

我的目光關注著全國,更關注湖北、關注武漢,看著每日新增確診人數、累計確診人數、死亡人數,我的心裡七上八下。在我生活的三十多年裡,我的大部分時間守在湖北,我是土生土長的湖北人,在武漢呆了十年。我真實地感覺到,這次我的家鄉是真的病了,落難了。外地的支援醫療隊、捐贈醫療物資,不斷地抵達湖北,抵達武漢。軍隊支援武漢醫療隊來了,江西醫療隊來了,廣東醫療隊來了,海南醫療隊來了,廣西醫療隊來了……湖北成了焦點,武漢成了焦點。這裡出了人命關天的大事兒,我對支援湖北,支援武漢的人,在心中充滿感激。

我看見國家在盡心盡力地挽救病人。然而,令人感到惋惜的是,有的人還是走了。導演常凱一家四口染病去世﹔詩人雪鬆途經武漢,染病去世。眼科醫生李文亮、年僅29歲的女醫生夏思思、武昌醫院院長劉智明都倒在了工作崗位上……每看到一個病人去世的消息,我的心裡很難受。李文亮去世的時候,網上一片悲痛,我跟很多人一樣徹夜難以入眠。后來網上看到,武漢人用自己的各種方式紀念他。

我感染了嗎?會死嗎?這在我心中一直是個問號。過了7天的潛伏期,后來又看到消息說潛伏期最長為14天。小區物業登門給我做了登記,公安人員也給我打了電話進行追蹤。等14天過了,我沒有再出現任何發熱狀態,父母也沒有不良症狀,我的心裡有了些底氣。再后來,又看到超長潛伏期為29天及37天的特別病例,我的心裡又沒底兒了。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一個朋友,朋友說畢竟這種情況只是個案,不要害怕。

在這種特殊時期,一個人感覺疼痛、悲傷、無助,特別需要鼓勵和幫助,哪怕簡單的一句話,也是一份溫暖的力量。

不斷有人去世,我每每看到消息,隻想抱頭痛哭。跟失戀了一樣,我想我是受了嚴重的心理挫折,無處釋放情緒,這樣會不會真的患病?只是一蹶不振沒用,現實還得慢慢地活著。能還活著,已經是幸運的。人們都在努力地活下去。我也要努力地活下去。我告訴自己必須振作,必須自救,要學會給自己和別人打氣,要心存希望。這麼想著,我會跳下床洗洗澡,洗洗頭,再活動一下筋骨。我會聽到很多溫暖的聲音,感動得幾度落淚。

關於生活物資,我在網上看到武漢一些小區可以團購,而我們小區有兩個超市,其中一個超市的電話寫在門口,需要什麼,可以打電話﹔另一家超市可以從后窗排隊買菜。菜價有點貴。地裡有青菜弄不回來,有一次父親從超市買回了一棵白菜八塊多,兩個番茄十塊錢。我也從超市的后窗買過菜。先前排隊,人喜歡扎堆。於是,過了兩天,后窗外面不僅派了防控員看守,而且專門安排了工作人員登記個人信息及購買物品,並進行檢測體溫,人才能到窗口付款和取貨。這樣,人與人隔很遠,減少了風險。

再說說隔離期,我和父母的相處情況。父親和母親的話不多,都是非常老實的農村人。我們家原來在更偏遠的山裡。三年前,村裡扶貧搬遷,我們家才進城。他們一直操心我老大不小了,還沒成家。若是往年,我在家呆這麼久,又要嘮叨得我的耳根子都麻了,但今年他們沒有說什麼,讓我突然覺得我的父母是通情達理的。我們三人相處,基本上非常和諧。他們不能去菜地干活,更不能回山裡的老屋,便在家看電視。父母愛看農村題材的連續劇,遇到好看的,有時我也陪他們看一會兒。央視農業頻道愛播放這種影視劇。他們認准了看這個台,一個電視劇一連看三遍。最近,本台播放了一部戰爭片,他們沒辦法了,不知道該看什麼了,便喜歡趴在窗前,看看樓下或遠方。我想,我的任務是把父母哄好點,讓他們別著急。於是,我花了一個晚上的工夫,上網給他們查了另兩個好看的劇場,讓他們可以繼續追劇。遇上兩集電視劇放完了,天氣又好,父親忍不住會搬個凳子下樓晒太陽。只是他出去一會兒,防控員把他勸了回來。

我不能像父母這樣打發時間。躺在床上的時候,我有一個習慣,就是把筆記本電腦放在床頭。生活總是向前的,我提醒自己動起筆來。趴被窩裡寫東西,腳手都不冷。有時,我正在寫,母親便叫我吃飯。邊睡覺,邊寫字,我文檔裡的幾萬字,都是這麼完成的。

除了睡覺、關注疫情及這麼利用時間,我還喜歡琢磨著怎麼吃。父親母親除了看電視,也在琢磨這事兒。幾天前,我想吃包子饃,便自己動手和面、炒餡兒。父親想吃餃子,便去買了餃子皮。他還把柿餅切成小塊攪進面糊裡,進行油炸。我又想出一招,油炸餃子。結果味道都很不錯。

有時我也會跟父親母親聊聊天。我們聊天的內容,有電視劇,也有病毒情況、村裡人及過去。母親說過去犯過天花,村裡人上山挖草藥熬茶喝。我記得我小時候,每年都打預防針。那時怕痛,不想打,現在才明白其重要性。

我又想,我們作為個體要面對戀愛的不順、工作的煩惱、生計的勞累、家庭的瑣事,常常會覺得疲憊不堪,原來瘟疫才是最折磨人的對手。有專家研究結果說,冠狀病毒宿主是蝙蝠,中間宿主是穿山甲。看來,人類為了不傷害自己,真的需要嚴厲禁止捕殺野生動物。

瘟疫從來沒有遠離人類,災難有時距離我們那麼近。從古至今,人類遭受了各種災難,除雪災、火災、地震、虫災、水災等自然災害外,還有天花、瘧疾、鼠疫、霍亂、流感、非典等疫病疾苦。

我查了歷史資料,瘟疫最早爆發的時間大約是公元前1500年,地點是埃及,當時流行的炭疽,人和畜同時患病,從法老到平民的頭生孩子都被感染致死。公元前430——427年,雅典發生大瘟疫,導致四分之一人口喪命。公元165年,羅馬爆發瘟疫,當時羅馬一天就有2000人因染病死去,這場瘟疫總死亡人數高達500萬,就連羅巴皇帝馬可·奧勒略·安東尼也死於這場瘟疫,因此被稱為安東尼瘟疫。公元541年,查士丁尼瘟疫在埃及蔓延,這是世界第一次大規模鼠疫,直逼地中海各地,疫情致使一些村庄荒無人煙。

黑死病則發生在十四世紀四五十年代的歐洲,一場疫情令2500萬歐洲人喪生。公元1817年,霍亂病開始在印度爆發,席卷伊朗、阿富汗,乃至整個歐洲。1832年春,霍亂在巴黎泛濫時,詩人海涅恰在此地,做過記載:起初人們對霍亂的出現並不以為然,夜晚舞廳裡音樂和狂歡聲震耳欲聾。突然,一個最搞笑的小丑雙腿癱軟倒地,摘下他的面具一看,人們驚異地發現他面色青紫,大家的歡笑聲霎時被卡在了喉嚨裡。但很快他們就一排排倒下死去了,然后尸體被慌忙塞進箱子、布袋裡處理掉,公墓外的靈車排起了長龍……

文學作品中,描寫疫病的不少,最廣為人知的屬《鼠疫》和《霍亂時期的愛情》。法國作家阿爾貝·加繆在他的長篇小說《鼠疫》中,塑造了一個面對鼠疫奮力抗爭的勇者裡厄醫生。在災難來臨時,人們恐慌無助,裡厄醫生挺身而出,救治病人,彰顯了一個醫生的職業貞操。《霍亂時期的愛情》這部著作,作為加西亞·馬爾克斯的一部重要作品,不僅寫了無論在多麼混亂的歲月,真正愛情都是一個人心裡最純粹的東西,更寫出了哥倫比亞的歷史。

病毒無情,但人間有情。我心想面前這次新型肺炎,最無辜的是去世的人,他們本應該好好地活著,卻因傳染疾病離開人間﹔最難過的是失去親人、愛人的人,本是全家團圓的日子,卻意外陰陽兩隔﹔最忙碌、最辛苦的是沖鋒陷陣的醫生和志願者,他們無法顧及個人安危,出現在抗疫第一線,無疑最可愛、最可敬﹔最難受的是滯留在外地或武漢回不了家的人。我看了一篇人物記錄,有一個途經武漢的外地人,在武漢流浪了二十多天,睡公園、住汽車站,飢一頓飽一頓,真的令人很心酸,還好最終他被志願者發現,得到救助。比起這些人,像我這樣隻能被隔離在家的人,一時不能出去及生活上遇到一點小困難都不算個事兒,難道不是麼?

從封城第二天開始,我有事沒事愛躺床上,直到今天,我算算已經宅家38天了。有人很幽默,把這種宅在家的生活,叫做“坐月子”。那就繼續這樣“抗疫”吧。應該耐心地等待疫情消散,可以大大方方走出去,擁抱春天,與陽光和花朵約會,好好地欣賞一番大自然,以敬畏精神,去親近﹔好好地在生活的田野奔跑,在大街小巷駐足賞燈﹔好好地呼吸自由的空氣,放鬆地笑一笑﹔好好地面對腳下的這片土地,發自肺腑地表白自己的內心——我愛你。我更想在春暖花開的日子,遇到那個可以相伴終身的人,把自己嫁出去。

聲明:文章僅代表創作者本人或所屬機構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版權歸屬原作者/機構。

關於我們 服務協議 幫助中心 証書驗証

服務郵箱:rmzz@people.cn     服務熱線:010-65363866(服務時間:工作日10:00-18:00)    創作者交流QQ群:190793094

人民網版權所有,未經書面授權禁止使用 Copyright © 1997-2020 by www.people.com.cn. all rights reserved

人民網版權所有,未經書面授權禁止使用
Copyright © 1997-2020 by www.people.com.cn.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