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在隔離病房離世！照看她的杭州女護士：她很堅強，總打電話讓女兒別擔心！但最后一刻卻沒見到她
相識才10天的武漢病危阿姨，緊緊攥著護士的手。她強忍氣喘在電話裡讓女兒不要擔心。那個每天來送吃的女兒，到媽媽走時，也沒能見上。
留下7字遺言“我的遺體捐國家”的大叔，妻子冒著感染風險也要陪他轉院金銀潭，可惜第二天就走了。
那個85歲的，老是偷偷拔針，嚷嚷著喝脈動飲料的“脈動”爺爺。
那位康復出院時，對我說“大恩不言謝”讓我哭的大叔。
他們眼睛裡滿滿都是對生命的渴望。這是浙江首批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緊急醫療隊裡90后女護士馬青娜24天的淚與笑。
女兒突然說要去的武漢
才三天確診病例就多了3倍
1月25日，大年初一，浦江縣中余鄉佛堂店村。清早5點，57歲的袁月華起了大早，給女兒做了份酒釀圓子，屋外大雨傾盆。
馬青娜匆忙吃好，背起雙肩包，一手撐著傘，一手提行李箱。她想抱抱媽媽，又怕大過年的把大家弄哭，話到嘴邊變成一句“姆媽，那我去了。”
媽媽倚門望著女兒坐的車在家門口x811縣道疾馳，往120公裡外的杭州去。她沒法具體地想新聞裡的武漢，女兒突然說要去的地方，到底什麼樣。
上午，浙江省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緊急醫療隊141人集結完畢，出發馳援武漢。93年的浙大一院重症監護室護士馬青娜是其中最年輕一員。
媽媽在隔離病房離世！照看她的杭州女護士：她很堅強，總打電話讓女兒別擔心！但最后一刻卻沒見到她
1月26日凌晨2點，高鐵駛達武漢。隨后大家被客車分批送往既定酒店。
同樣是雨天，空蕩的大街，封閉的居民小區，除了更冷，這裡跟白天並無二致。整個城市被按下了暫停鍵。1個多小時車程，馬青娜在車上昏昏欲睡。
這一天，武漢公布累計確診病例618例，三天后，這個數字上升到2261例。
護工保潔辭職了，我們上
醫護被打，本部醫生被感染，我們都很心痛
馬青娜住的酒店看得見長江，她和同事要進駐的武漢市第四醫院古田院區就在同一條解放大道上，1.5公裡。
媽媽在隔離病房離世！照看她的杭州女護士：她很堅強，總打電話讓女兒別擔心！但最后一刻卻沒見到她
搬運隨隊物資，國家衛健委緊急培訓，臨床實地考察，對接工作流程制度......第三天，大家正式上班。
馬青娜的第一個班是1月28日的前夜班，晚上8點到12點，算上前后交接、穿脫防護服，整個過程其實有6個鐘頭。晚上7點到達醫院，天已經黑了。從醫院大門進去，一路幾乎看不到人，隻有病房樓前停著的不少救護車，一些病人被做好嚴密防護正緊急轉院。
媽媽在隔離病房離世！照看她的杭州女護士：她很堅強，總打電話讓女兒別擔心！但最后一刻卻沒見到她
隔離病區裡的病床是滿員的，本部醫生與浙江隊醫護做好銜接，帶兩天之后將全部撤離去其他病區。
看不見摸不著又似乎無處不在的危險，更容易擊中普通人的神經。這幾天，原來的護工、保潔大部分辭了職，大家做完醫護的活，還要每天清理衛生、幫一些重症病人翻新床單、與家屬交接生活用品、做好整個病區的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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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悶出了濕疹
30日的后夜班，清晨5點，馬青娜去大樓三層送抽血標本，經過發熱門診時，大廳裡早已排起長隊。個個戴著口罩，還有人穿著雨衣做防護，所有人安安靜靜，面色嚴肅，隻有眼神的交流。
“隻有我一個人全副武裝的防護服，還提著血標本，大家知道我是從污染區來的，一直朝我看，弄得我也小心臟砰砰跳……”
這天，武漢第四醫院發生一起醫護人員被病患離世家屬毆打事件，還有本部醫生被感染隔離，大家都很心痛。
9床阿姨電話裡忍著氣喘，叫女兒不要擔心
她到走時，也沒再見女兒
浙江醫療隊作為最早進駐武漢第四醫院的馳援力量，接管了18、19、20三層病區的重症病房。馬青娜所在的病區是20層。
媽媽在隔離病房離世！照看她的杭州女護士：她很堅強，總打電話讓女兒別擔心！但最后一刻卻沒見到她
9床50多歲的李阿姨（化名）是位新冠肺炎重症患者，情況不大好，從浙江隊接管病區起，大家都特別留意。
馬青娜能很明顯得感受到李阿姨的求生欲望，“我有時候去看她，她真的是很難受，氣憋得喘不過來。而且因為缺氧，人會控制不住自己的煩躁。握著她的手，她就會死死地抓著你，眼神裡都是渴望，是位很堅強的阿姨。”
李阿姨有個女兒，與馬青娜年紀相仿，隔天就會給媽媽送東西，也經常打電話來。
馬青娜見過李阿姨和女兒通電話時的樣子，她總是讓女兒不要太擔心，這裡護士都照顧得挺好，“但其實她是強忍著氣喘，皺著眉毛，那個時候說話也比較困難了。她女兒不放心，和媽媽說幾句話，又要我們接電話，聲音很低落地問媽媽情況。”
李阿姨說，之前沒住上院時在居家隔離，都是女兒照顧她，仔仔細細。話裡全是一個媽媽的滿足。
馬青娜見過這個女兒。那天她送東西來，遠遠地站在病區大門口外，將水果、餅干、牛奶遞進來。還有一趟是來送藥，穿著朴素的棉服，戴著帽子、口罩，眼神疲憊，話也不多。
李阿姨是浙江醫療隊來之前就住在病房裡的，馬青娜知道，母女倆至少有十多天以上沒見過面了，這個同齡人的心情，她沒法去想。
李阿姨后期基本上是靠著高頻吸氧和無創，已經講不了很多話了。上個禮拜一個深夜李阿姨還是走了，馬青娜還是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她。
“阿姨還知道的時候，一直上著呼吸機，那個是氣流很大的，吃東西的話很容易嗆到氣道裡。那時她有和我說，她想喝牛奶，但我就是怕她氣道裡嗆到......我是護士，我要對她負責，所以不能給她喝。眼前的監護儀不斷報警，我站在床邊隻好不住地安慰，心裡真的好難受。”
“但后來想想，這可能就是對於那時候的她來說，最后的生理需求和願望了。”
那天大家下班回酒店，坐在車上沒人說話。馬青娜心情低落到極點：9床生命最后時刻，陪在身邊的不是女兒，和阿姨隻認識了10天，她甚至都不知道我長什麼樣子，有多大年紀了。
他在病房裡留下遺書：我的遺體捐國家
答應我一定來杭州玩，還是走了
2月12日，病區同事跟大家說起，43床蕭大哥（化名）寫了張“遺書”字條：“我的遺體捐國家。”另外還有一行字：“我老婆呢？”字跡歪歪斜斜。那天，43床因為病情惡化，剛得知轉入金銀潭醫院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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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床是因為發熱、咳嗽入院，1月25日確診新冠肺炎的，在浙江醫療隊接管前幾天就在了，病情反復。
“剛開始，情況是有點好轉的。也不用插管，能說話聊天，就是大幅度活動還是有氣喘。”馬青娜說，“我每次進病房看他，問他‘今天感覺怎麼樣？休息得好嗎？要堅持住啊。’他還說，昨天老婆送的湯都喝完了。等他好了，一定會去杭州玩，來看我們。”
病情好轉那幾天，蕭大哥有一次核酸檢測結果轉陰。馬青娜鼓勵他，堅持幾天，再有一次檢測轉陰，臨床表現症狀消失，就可以考慮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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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援漢醫護人員在武漢市第四醫院救治43床
沒想到2月4日，蕭大哥病情出現惡化。醫生檢查后分析，可能是病毒再次反扑，逐漸引發心肺衰竭。蕭大哥的氧合和呼吸越來越往下走，胸悶氣急，意識模糊，說話已經非常吃力。
是病區裡兩個護士一個醫生給他聯系了金銀潭醫院轉院治療。
2月12日轉院那天，妻子來接她。按道理，家屬是不被允許進入隔離病房的，妻子穿好防護服，堅持要陪他轉去金銀潭，還簽了責任書，“我明白他的處境，謝謝你們善良的提醒，到這一步我絕不后悔，一切后果由我自己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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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妻子微信聊天時，第一次提出“遺體捐獻”意願
《長江日報》採訪了蕭大哥的妻子。妻子說，那天中午，蕭大哥還拒絕護士給他靜脈輸注剩下的丙球蛋白，這是妻子自費購買的，“他跟護士講，這個不打了，給別人用”。護士還哄他，還剩8瓶，已經開封了，隻能給你用。蕭大哥別過頭，表情失望。
當天下午，蕭大哥轉到金銀潭。可惜第二天，他就走了。
出院大叔說大恩不言謝，我鼻子都發酸
隻喝“脈動”的病患爺爺讓我覺得好搞笑
病區裡的床位總是一刻都不得空。有人轉院了，很快會有新的重症患者收治進來。
對馬青娜和同事們來說，很多病人心態積極樂觀，並且最終都盼來了治愈康復的消息，身體上的疲憊就遠不算什麼。
有個在病房裡住了好久的大伯，認得出馬青娜的聲音，她去查房，大伯就說，“哎，你就是昨天照顧我的那個美女護士，我記得。你好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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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節那天，她抽時間給分管的病人每人折了一隻千紙鶴，上面寫著“早日康復”送給他們，病房裡叔叔阿姨們帶著口罩也笑靨如花。也是那天，第一位陽性轉陰性患者康復出院，臨走前他與大家合影，深深向醫護們鞠了躬，說著大恩不言謝。她聽得鼻子發酸。
三天后，馬青娜又迎來了自己分管的五位病人出院。一大早醒來看到消息，她振奮不已。“開心伴隨了我一天，啦啦啦。12床阿姨說，謝謝我們讓她早日回家，也祝願我們早日回到杭州。”她在日記裡這麼寫著。
43床蕭大哥去世的那天，馬青娜在病房裡遇上個執拗的“脈動”爺爺。
這位被確診新冠肺炎的爺爺是85歲的武漢人，他講的話，馬青娜不太聽得懂，老人自己還有點耳背。
爺爺性格固執，就是不願打針，鹽水挂著就不舒服，每次趁護士不注意，就自己把針拔掉，沒一會兒又跑下床溜達。
那天上班，馬青娜給他打了五次留置針。見他老不喝水，就給他水喝。爺爺說，水太冷，熱水太燙，嘴裡嘟囔著兩個字：“脈動”、“脈動”。
馬青娜以為是老人普通話不標准，不明所以，也根本沒往飲料上想。直到她拿病區裡的公用手機，搜出脈動飲料的圖片，老爺子居然激動地點點頭。
媽媽在隔離病房離世！照看她的杭州女護士：她很堅強，總打電話讓女兒別擔心！但最后一刻卻沒見到她
“我從清潔區正好找到一瓶脈動，拿給他，沒幾口就喝完了。你說誰想得到，這麼一位爺爺也喜歡喝脈動啊？”馬青娜說，“后來我給他家屬打電話時才知道，爺爺平時在家從來不喝水，就喝這個。”
這天，馬青娜穿著三層手套，給爺爺打了五次針，“難度其實挺大的，但是后來想想吧，一點都不生氣，老爺子挺搞笑的。現在病情也比較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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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8日是馬青娜來武漢24天后第一個全天休息日，她大部分時間待在酒店裡。她給家裡發了微信，告訴爸媽這兩天一切都好，讓他們不要擔心，戴好口罩，不好放鬆警惕。媽媽坐下來，瞇著眼睛仔細看女兒的信息，又劃著屏幕往上看女兒前兩天的照片。
有同事生日，她下樓在附近買了蛋糕，准備給同事過過生日。
媽媽在隔離病房離世！照看她的杭州女護士：她很堅強，總打電話讓女兒別擔心！但最后一刻卻沒見到她
武漢的街還是跟來時一樣空蕩，少見人和車。這座城市她其實是來過的，2017年她和閨蜜來玩了5天，去過戶部巷、武大、黃鶴樓......還看過范瑋琪的演唱會。那場演唱會開始和結束時，大屏幕上都打著一句話：“別忘了，一起相約在幸福的路上。”
那時候武漢給她的感覺很美，每個人都很親切，是那種北方人的豪爽。馬青娜和閨蜜打車趕場，路上總是堵車，城市高樓的燈光映射在姑娘們臉上，好繁華啊。
時代的一粒灰，落在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山。
沒有生而英勇，只是選擇無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