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南闯北山东人】
□盖炳燧
去年,我接到山东老战士纪念广场管委会信函,说我的名字已作为老渤海军区成员、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的一员刻在了纪念墙上。那一刻,我的思绪一下子又回到了七十年前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我1944年入党,1945年春报名参军,当时只有十六岁。整训的时候因年龄小跟不上队,有一天早起集合时,部队首长让我与另外三个同志到渤海军区后勤部军工处报到,地点是垦利八大组的曹坨子。
“八大组”从1942年起为八路军清河军区首长许世友、杨国富部驻地。在以八大组为中心的十二个村子里,分布着野战医院、学校、报社、被服厂、书店等后方机关。这里是黄河退海之地,荆条丛生、芦苇遍地、狐兔出没。因为不是什么战略要地,日本鬼子也难到这里来,倒真是抗日打游击的好后方。因为我识些字,被分到化工组,我们用茅草和泥搭房盖屋,学习化工基本知识,在八大组的曹坨子开始了我的军工生涯。
1945年秋天,上级命我们去蒲台。我与战友一路晓行夜宿,几遇敌机轰炸袭击。扛着大枪疲劳不堪的我们在芦苇湾里把全身缩进水里隐蔽,头露在外面竟然睡着了,从此落下了关节毛病。
蒲台是沿河县城,护城河宽五米左右,城高丈余。南邻道旭渡口,北有北镇等村镇,地处黄河北岸,扼南北之要冲。我们驻扎在城隍庙附近,大庙就是生产车间。夜里住在城墙里的狐狸经常钻进营房吱呀乱叫影响休息,但老百姓尊其为神,不让惊扰它们。之后辗转多处,我们又来到沾化徒骇河沿岸的大牟家。徒骇河直通大海,这给我们的物料运输提供了方便。
工作地点常换,但工作对象不变,那就是为前方生产枪炮炸药。经过几年的磨练,我已在厂里任制药处主任。只读过“四书五经”的我原本不懂化工,是老师傅言传身教和不断的实验成就了我。
战时的兵工材料来源相当困难。做各类炸药涉及的材料很多,解决办法当然是去敌占区尽量采购和战斗缴获为好,但这极为困难,大多数情况是我们自己土法制造。那时没有什么正经设备,也就是铁锅、陶瓷大缸等常见容器,也有一些简单机械。棉花是制造炸药的重要原料,先处理,再硝化,再用乙醚融合成面团状,再用经过改装的面条机切成方片之后加铅粉等等。乙醚也得自制。用砖砌一个炉,里面放进木头,炉内用一根管子接出,这样加热干馏出乙醚,我们管它叫“粗硫酸”。丙酮也是这样自制。用这些办法,制造出手榴弹、炮弹、子弹所需要的不同炸药。我们还用蓖麻油加木炭、硝石粉、硫磺粉等制造出硝化甘油炸药,这就是威震敌胆的“炸药包”。
我们制的炸药在战斗中发挥了很大作用。打德州时,有一个炮楼的敌人死不投降,他们仍然认定我们兵工厂只会做黑火药,一炸两半的炮弹没什么威力,对他们构不成威胁。结果,战士使用了我们制作的硝化甘油炸药手榴弹,一个手榴弹扔进去,炮楼里炸死了数人,其余二十余人全被炸伤。一看我们的炸弹这么厉害,余下的敌人马上就投降了。这个消息对我们鼓舞很大。
全国解放前夕,我们兵工厂转到张店南的博山。从张店到博山仅八十里,我们坐闷罐火车竟走了十二个小时。1950年我受命去青岛舰艇部队,从此脱离了制炸药本行,开始了几十年的海军生涯。
昔日的战场已被今天的太平盛世湮没。牺牲加上老去,当年的战友已大半不在。我和战友们用最原始的办法创造性地生产战场需要的火药,每一步都付出了血的代价。
谨以此文,为了忘却的纪念!
(来源:齐鲁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