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从农村出来,现在再回到农村,你就会发现农村的建筑彻底是旧貌换新颜:原先的建筑不复存在,代之而起的是各种各样的小洋房。很显然的是,绝大多数的小洋房并不美:村落缺乏规划、屋前屋后的间距太短;样式千篇一律、缺乏特色;很多建筑明显粗制滥造、没有美感。
也正是如此,尽管乡下人为自己的新房子而沾沾自喜,但绝大多数的城里人并不认可,而更多的人——尤其是从农村出来现在居住在城市的“农二代”认为这些建筑破坏了乡村特有的美丽,甚至认为这是乡村文化的沦落。真的如此吗?
在磐安,绝大多数的旧式木质结构建筑已经破落,一个村子里即便保留着几座旧时的建筑,但里面也很少有人居住。这些旧式建筑的消失,很多人将此归结为行政权力扩展的结果——尤其是始于2005年的“新农村建设”对乡村的侵蚀。“建筑是凝固的艺术”,乡村建筑的式微,意味着乡村文化的载体已经不复存在。但乡村旧式建筑的式微真是坏事吗?恐怕不能一概而论。
磐安属于浙江中部山区。在这里,最古老的建筑就是大院落——我们称之为“门堂”。与北方四合院独门独户不同的是,“门堂”往往是住着4-8户家庭,除了极少数门堂中的住客是因为1949年后的土地改革,绝大多数在同一门堂居住的大都是属于同一个“太公”——就是说同一家族的意思。
如果从远处眺望,这些院落非常美丽,而且细节也很考究——这里是木雕之乡,因此每个门窗和屋檐处都有各种各样的精雕细刻。近几年来不断有城里人下乡收购旧式的门窗,据说一个老宅子的门窗能够以5000元的价格出售。但有意思的是,这些看起来很美的旧式建筑在这几年中都陆续消失了:要么人去楼空,要么就地拆建。
也正是如此,不断有乡亲从这些大院落里出来自己建造独门独户的砖瓦结构住房。
当然,始于2005年的“新农村建设”确实破坏了不少旧式建筑,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旧式建筑都需要保留。近年来随着旅游业的兴起,有越来越多的地方政府意识到古村落的价值,磐安县从2010年开始下令不许拆除具有50年以上历史的“门堂”。不过需要指出的是,尽管江西婺源、安徽宏村的古村落很美丽,但并不意味着这些村落都适合居住;更不意味着目前农村里的旧式建筑都应该保留。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穷,贫穷的农村鲜有好的建筑,更谈不上宜居了。换句话说,绝大多数的贫穷乡村都不具备可以保留的旧式建筑。
尽管你现在到西塘、乌镇等江南小镇旅游时会选择在民宿中居住,而且会赞叹民宿的惬意生活。但你需要记住的是,你所居住的民宿是经过资本投入整修后的民宿,而不是原生态的古建筑。如果真的让你在大冬天里居住在古村落里,估计你最多只能呆一个晚上,因为你是实在无法抵挡住西北风从墙壁缝隙里吹进来的寒意。
或许有人会说,为什么不把这些农村改造成为适合现代居住的建筑呢?或许可以成为旅游景点挣城里人的钱呢?哦,古建筑“修旧如旧”的投入非常高,往往比重新建造房屋更加巨大——村民自然无法承受这样的成本。上网查了下乌镇西栅的投资,为了将西栅建成适合现代人居住的高端商务休闲区,面积为3.4平方公里的西栅景区投入15亿元。这样的巨额投入并不是任何一个地方政府或者商业机构都负担,遑论个人了。
尽管今天乌镇西栅景区已经成为中国最具特色的旅游景点,但并不是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有投入就会有产出。一个好的民居旅游景点需要各种禀赋,特色的景点、便利的交通、诱人的乡土文化都是必不可少——如果不是这三个因素都具备,那么这个地区的民居必须具有非同一般的特色——就像江西婺源民居和安徽宏村是属于典型的徽派建筑而胜出,但绝大多数的皖南建筑并不具有观赏价值。显然,目前乡村的绝大多数建筑并不具有这种特性,也不具有盈利的可能性。如果贸然投资,往往会血本无归。与其承担这种风险,不如盖新房搬新居简便。
罗大佑在《鹿港小镇》里唱道“听说他们挖走了家乡的红砖/砌上了水泥墙/家乡的人们得到他们想要的/却又失去他们拥有的。”可以想象的是,家乡的人们在失去他们拥有的建筑时必定会各种因素:建筑成本、生活便利和其他因素,美感固然重要,但绝对不是最为关键的。他们拆除旧式建筑而盖起不被城里人看好的新房,但必须指出的是,建筑外观是否被城里人接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新房里大都是有相对分离的厨房、独立卫生间和现代的淋浴设施,而这些恰恰是现代文明生活的必需品。
(来源:中华工商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