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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仅仅是落花生的女儿

2013年11月10日14:05    来源:羊城晚报    手机看新闻
原标题:她,不仅仅是落花生的女儿

□北 风

  朋友向我推荐这本书时说:“你捧上手就放不下。”果不其然!我一气读完《我是落花生的女儿》(湖南人民出版社),先是感慨,后是无语。

  落花生者,许地山(1894-1941)的笔名。他的名篇《落花生》多年来一直是语文教材的保留篇目,“不羡靓果枝头,甘为土中一颗小花生,尽力做‘有用的人’”,这种质朴的落花生精神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读者,也铭诸女儿许燕吉的心版。这是一本自传,书的腰封上作者赫然写着:“快乐、幸福、天崩、逃亡、辗转、读书、风雨、碾压、心碎、绝望、饥饿、挣扎、迷惘、宁静,这些标签拼成了我八十年的人生。”编者说它是“一本需要哭着看的个人百年史”,广告乎?非也。

  许燕吉,祖籍台湾,生于书香门第,祖父许南英是清末进士、台湾著名诗人,父亲许地山是著名学者,毕业于燕京大学,以研究佛教、道教名世,上世纪四十年代任香港大学中文系主任;母亲周俟松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燕吉生于北京,外祖父为她取名“吉”,为她祈福。可她命运多舛,八岁时父亲骤然去世,家境一落千丈。家门不幸,国家又值多事之秋,父亲逝世四个月后,日本人的铁蹄蹂躏香港,遍地狼烟,他们一家差点葬身于火海。为了求生,寡母带着他们兄妹开始漫长的逃亡生涯,广西、湖南、贵州、四川,最后落脚南京。在许地山旧友徐悲鸿等的资助、关爱下,许燕吉得以恢复她的求学生涯,在南京明德女中就读。

  一九五○年许燕吉考上了北京农业大学畜牧系,毕业后被分配到石家庄河北省农科所。一九五八年初,在扩大反右战果时她被“补”划为右派分子,而且被宣布为“双皮老虎”──新生现行反革命加右派,判刑六年,附加刑五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逮捕她时,正值怀孕期间,缓了四个月。之后,曾是她同学的爱人与她离了婚,孩子也夭折了,她跌入了人生的深渊。一九六四年刑满释放,她本可将户口迁入南京母亲处,可她仍有“剥夺政治权利”五年和右派帽子戴在头上,她不愿给德高望重的母亲添麻烦;社会也不接纳,她只得在监狱就业。就这样,三十一岁的许燕吉在狱中和监狱工场度过了漫长的十一年。

  她是父亲倡行的自由、平等、博爱、民主、人道和宽恕理念的践行者,她性格开朗、率真又善良,在学校、社会,乃至狱中,她的人缘都相当好。上高中时,她常年不吃早饭,将每天早点四分钱(旧币四百)省下,捐给家境比她更困难的同学;在狱中,苦活重活脏活,她抢着干;饥馑年代,为丰富狱中犯人的业余文化生活,她自编剧本,带领大家排节目,自娱自乐……她的表现受到管教干部的认可和牢友的赞许。

  监狱每年由犯人投票民主评奖,立功三次即可减刑。一九六一、一九六二年,她连续两年立功,一九六三年评选投票时,她得票又最多,理当立功,减刑在即。这时,管教干部与她相商,说她还有一年就刑满了,是不是将这个立功名额让给一个刑期还有五年的某牢友,许燕吉爽快地答应了。这等风格令人难以置信,有人说她是“傻”,她自己也觉得蛮可笑。

  走出高墙已是一九六九年末了。战备紧张,人口疏散,没人敢收留她。许燕吉她唯一求生的出路是嫁人。她投奔十七年未见的远在陕西仍独身的哥哥周苓仲,哥哥辗转托人介绍,把她嫁给了一字不识、长她十岁、还有个儿子的魏兆庆。许燕吉戏称他“老头子”。一个名门闺秀、堂堂的大学毕业生,一个目不识丁的老庄稼汉,成了一对“佳偶”,一个时代的奇迹。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一九七九年中央为右派平反。许燕吉复职之初,村上人怀疑她的婚姻要散伙,有同情者劝她给老头子一笔钱,让他另娶。许燕吉不忍,维系着这段没有爱情但有人情的婚姻。

  一九八一年,许燕吉的老母亲周俟松已八十一高龄,身边无子女。由统战部出面,让她调回南京。她回宁办手续的消息传出,村民们议论纷纷,说这下许燕吉一定要与老头子离婚了。可谁也没有想到,许燕吉不忍遗弃当年收容她的老头子,几个月后她将老头子及其儿子一齐拉扯回南京。回到南京后,当年的老同学、老朋友纷纷上门、来电,劝她就此结束这场变态的婚姻,许燕吉不以为然:“当年别人踹了我一脚,现在我不忍再踹他一脚。”一时,中央及地方各类媒体蜂拥而至,传播这一大新闻(奇闻)。

  采访者问她为什么要维持这段离奇的婚姻时,许燕吉质朴地说:“我对婚姻还是严肃的,即使没有爱情,也是一种契约。这老头子没有做什么伤害我的事,十年来都和平共处,不能因为我现在的社会地位变了,经济收入提高了,就和平共处不了。再说,这老头子已老,没有劳动力了,我有义务养活他。”又说,“文化程度有高低,但人格是平等的。我们的道德观念基本一致。”当记者们表示对他们夫妇的生活觉得简直不可思议时,许燕吉幽默地说:“我们各按各的方式活着,就像房东与房客,过去在关中,他是房东我是房客,现在在南京,我是房东,他是房客。”

  二○○六年老头子走后,许燕吉一下子清冷了许多,闲来无事,她在广告纸、挂历的反面、大信封的背后,一笔一画,花了六年时间写了这部她自称为“麻花人生”的自传。这是一个大时代的私人记忆。她说:“自己写的不一定多好,但起码真实,如果说历史是一株花,我希望读者既要看到上面漂亮的花,也要看到下面那些不怎么好看的根。”

  《我是落花生的女儿》以个人及家族的遭遇侧面映照历史,可视为二十世纪动荡变革的家国史之一页。最起码,可作历史的脚注。

(来源:羊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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