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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第一代白领,从联谊大厦走出

2013年11月04日07:09    来源:解放日报    手机看新闻
原标题:上海第一代白领,从联谊大厦走出

1988年3月23日刊登在 《解放日报》上的第一代白领招聘启事。

外滩林立的写字楼中走出了一代又一代白领。 郭长耀 摄


本报记者 龚丹韵 本报实习生 杨妙丹

从联谊大厦,曾走出上海第一代白领。一番周折后,记者找到三位代表。礼貌谦和,气质典雅,是他们的共性。

陶居南(化名)今年54岁,一身西装、领带,穿戴笔挺,如今已是某家跨国日企的部长,讲话很有礼貌;中信银行的许先生,同样一身笔挺西装,头发整齐梳到耳后,一见记者就礼貌握手;而稍后来的系着素花黄边丝巾的张女士,已近70,却一点不显老态,微笑着轻问,是否可将外套脱下来,谦和的涵养扑面而来。在之后的采访中,三位始终保持微笑,与记者低声交谈。 “无论如何不能对客户大声嚷嚷是公司一直要求的规矩。 ”张女士这样解释。

辞职好比犯错误

上世纪80年代的上海,改革开放刚刚起步。现在已习以为常的观念,当时看来属于十分特立独行,比如——辞职。

“辞职在当时是犯错误的事情。”许先生形容,“我从工商学院毕业后在机关工作了两年。也许是受在银行工作的母亲影响,最终我顶着巨大压力,转投中信银行。 ”

张女士也不例外。在一所中专念过外汇专业的她,原本是一家国有银行的职工,被派到一家外资银行学习后,她有机会留下,但原单位不允许辞职,所以张女士辗转关系,将档案调到了中信公司。当时,辞职是一件不太体面的事情,大多数辞职者是因为在单位表现不好迫不得已才为之。

陶居南此前在长江五金厂工作,业余自学日语,正雄心勃勃打算出国去日本。然而从人民公园的日语角得知,上海外服公司招聘人才,他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去面试。第一次不成功,几个月后再去,终被一家知名日企录用担任会计,谁料厂里不肯放人,找遍书记、厂长、工会,直到通过组织上的政审,查遍家里三代都没问题,父亲还是党员,这才放人。

陶先生清楚地记得,外服公司的人千叮万嘱:“你们要记住,是组织派你们去工作。 ”此外,每周要自制思想学习计划,每个月要交小结报告。当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外事无小事”,在外企工作,一定要遵守规矩。所有收入和所得外汇兑换券,都得上交。比如说,这家日企和外服公司签订的用人合约是每个月 900元,收入归外服,再由外服公司发给陶先生每个月140元。

1986年4月1日,陶先生第一次跨入联谊大厦办公。坐着电梯直上第五层,1700平方米的办公室展现在眼前,顿生“重新做人”之感。

1988年,随着中信银行进驻联谊大厦,张女士他们也成为令世人艳羡的“联谊大厦上班一族”。

高薪背后有辛苦

“银行在办年会的时候,女士们都会打扮得很漂亮,跳国标一类的交际舞。这在当时是很洋气的一件事情。年会聚餐我们会选择在红房子吃西餐,或者是去上海最早的宾馆的旋转餐厅。 ”张女士回忆。许先生补充说:“有外宾来时,也会到联谊大厦二楼的香格里拉餐厅。在我记忆中,香格里拉是上海开在办公楼的第一家自助餐厅。”而当时谈朋友最常去的地方,是一些氤氲着优雅气息的茶吧或咖啡吧。当时中信银行月工资大概300多元,是在机关单位的3倍多。那时候,5个人去东风饭店吃顿好的,只需20元。

陶先生在日企第一个月拿到“高薪”,立马冲到友谊商店,花28元买了一条外烟,价格是国产香烟的10倍。女朋友问他在哪儿工作?回答是外企。女友的第一反应是极度困惑:“外企是做什么的”。那时候大部分人并没有“外企”的概念,也不知道有上海外服公司这家单位。不过外企的工作十分辛苦,理论上九点上班五点下班,但经常需要加班加点,一般晚上八九点回家才刚刚能吃上一顿晚饭。

有了物质基础,再加上联谊大厦外企文化的影响,这批人确实过着与众不同的生活。

1988年,陶先生第一次去日本,带回来一台录像机,周围人都以猎奇、羡慕的眼光“仰视”他。之后,电视机、洗衣机、冰箱,都陆续出现在家里。虽然他上下班,依然乘坐55路去联谊大厦,但若碰到业务需要外出,都可以喊公司配给的轿车。

到了上世纪90年代,员工中大学生越来越多,外高桥保税区的成立,终于让外企可以直接开公司,而非“办事处”,人才急缺,经常紧急招聘。1994年,陶先生月薪已达2000元。

回忆起联谊大厦中的生活事儿,大家印象最深刻的是,乘电梯时,男士们往往都很礼貌让女士先上,并帮她们按好楼层。即使是上班的高峰期,乘坐秩序依旧井然。

气质就这样养成

“对于我们这批人来说,白领这个称呼一直是媒体赋予的,不是我们自己认为的。”张女士感慨,“现在的教育批量化生产,培养出来的学生看似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是一到专业领域,能力就比较欠缺。新来的员工虽然学历很高,但我们还是要花很长一段时间培训他们。 ”

陶先生表示,今天的新员工,一进公司,需要很长的培训期,培养一个经理,至少需要10年。

陶先生认为自己这代白领,最大的特点在于:守规矩、重实惠,讲究品质而非名牌。要他花数千元买个包,他至今也不舍得。张女士表示,她有一些名牌包包和化妆品,但自己基本都不用,有时候会分给手下。许的“品牌观念”则是“未必要贵,但要有品牌文化”。

从联谊大厦中走出的第一代白领,薪水也许一直走在时代前列,但在他们的价值观中,生活的选择、物质的丰富,都源于文化、经济条件不断发展的结果,无需刻意标榜。他们的共同点是,举手投足间温文尔雅、谦逊有礼,而非各色名牌包装下的霸气外露。这一点,依然值得今天的我们去学习。

与世界接轨在此起步

经历了近30年风雨,联谊大厦依旧伫立在延安东路四川中路交汇的醒目位置。然而采访过程中,记者发现,许多年轻的上海人完全不知道联谊大厦,连这几个字怎么写也不太确定。向年长点的提起联谊大厦,对方常常出现这样的状态:先是停顿,几秒后恍然大悟状 “哦想起来了,是那栋楼啊”。

在上海环球金融中心、金茂大厦、上海中心大厦的光环下,今天的联谊已显陈旧,大厅空间稍显闭塞,记者环视了一圈大厅里的公司楼层分布图,发现企业名字不及当年那样多和响。据保安透露,很多外企随着上海其他地区的发展,陆续搬迁,留下来的空置楼层,有整层出租,也有很大一部分是零散出租。

保安笑着忆曾经:“那时候很风光的,现在不及当年了。 ”

那么联谊大厦对于今天而言,它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上海政法大学社会学教授章友德说,至少有三个方面,仍值得我们铭记和借鉴。

首先,联谊大厦引领了改革开放后外商投资的热潮,表达了上海开放发展的态度。这种开放,不仅带来物质的变化,也带来了观念的开放。上海第一代白领由此诞生,就业观念的变化、市场理念的变化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去外企工作,形成上海新的白领文化。这就是开放促进发展。

其次,当时联谊大厦采用中外合资模式建造,是创新,它在建造和使用过程中,比如新材料的运用、新融资手段的运用,也一再创新,不断刷新当时的上海速度和上海高度。这种勇于尝试的创新理念,值得今天的我们学习。

再者,联谊大厦的物业管理公司拿到了上海的第一张物业牌照,从此办公楼的物业管理模式开始在全上海推广。与此相类似,在联谊大厦办公的第一批白领们,由此学会按照国际规则办事,提升专业化水平,之后他们哪怕流动到别处,也会把这种科学高效的管理水平带去,上海企业与世界接轨,就从联谊大厦起步。直到今天,注重城市管理的效率和科学,仍然是上海城市发展中的重要课题。

上海白领 几代变迁

上世纪初,遥远的美国开始建造全球第一批写字楼。成百上千的白领,密密麻麻,在公共开放的空间里,“蜗居”于各自办公桌前。

而在上海,直到1981年,有7家公司(日本三菱公司、三井物产等)获得上海市进出口办公室外企服务部(上海市外服公司前身)颁发的登记证,成为最早进入上海的外企。

1984年,上海市外服公司正式成立。第一批成为外商办公点的写字楼是联谊大厦、东风饭店、上海大厦、瑞金大厦、国贸大厦等。

1988年3月23日,本报刊登了一则德国西门子公司招聘电脑高级雇员的英文启事(见右上图),这是改革开放后上海出现的第一则英文广告。据说当时应聘者踏破门槛。

上世纪80年代,“白领”这个新词刚刚进入舆论视野。

对第一批入沪的外商们来说,找个翻译相当困难。据报道,当年一家外商委托外服找翻译,人事干部骑一辆吱嘎乱响的“老坦克”,费尽心机,才在一家街道工厂里,“捞”到一个自学外语成才的青年。可厂里死活不肯放,想尽办法辗转关系,整整耗两个月,最后厂里登报除名,这才成功。

外语人才成为上海最早的白领,这批人因为这“一技之长”迅速改变人生。他们学历不高,但敬业,很爱国,不计个人得失。

真正风光的,大概要数第二代白领。

上世纪90年代,有两件大事必须一提:浦东开发开放;邓小平南行讲话。紧接着,大量外企进驻上海,人才需求猛增。在外服的档案里,白领从1号到800号进展缓慢,之后便迅速膨胀。最早一批海归崭露头角。一些应届大学生,迅速告别分配时所在的国营单位,连关系档案都没来得及转就到写字楼上班。

1993年完成的上海劳动制度改革,宣告白领从国家用工变为企业用工。美国通用、日本松下等大型跨国企业,自己招人自己用,上海白领人数急速膨胀。1993年初,当时方便面价格才8角钱,一些外企中层经理月薪已到4000多元。虽然早出晚归,体力和脑力透支,但至少每次出差住的是高级酒店,喝的是高级咖啡,口袋里总有一大把的士票。报刊上采访白领女性,把她们的私生活写得像猎奇小说,比如去华侨商店买洋货,事业和婚姻如何波折,类似今天人们对“豪门”的想象。

1994年,宁静主演了一部剧情片 《奥菲斯小姐》——告诉大家,“白领”是怎样生活的。

第三代白领更是 “外语+专业技术”的复合型人才。社交广、求知欲强、敢冒险、怀揣出国梦。大多数跳过槽,且不止一次。

有媒体说,外地人注意到“新上海人”敬业、高效、讲规矩,即从这代白领开始。

新世纪的白领,大部分是70后与80后,在改革开放中成长起来,知识丰富,熟悉网络、思想独立,观念开放。 “白领”不再成为“传奇”而是“大众”。他们愿意背着LV包挤地铁,喜欢周末去餐馆尝鲜,渴望每年至少一次旅行……多年以后,曾经被捧上云端的“白领生活”,不再成为猎奇的内容,而是民生新闻的常客。

当年,上海第一幢涉外商务楼竖立外滩

联谊大厦 小记

1985年5月8日,上海延安东路四川中路口,时任上海市市长汪道涵出席联谊大厦落成典礼。时任副市长的倪天增和香港新鸿基集团主席冯景禧共同剪彩,人群发出阵阵掌声。

这只是一个历史场景,时间不长,但其影响,却引领了之后上海多年改革开放的历程。联谊大厦高107米,共28层,竣工后在当时创下多个第一:上海第一座高层涉外商务办公楼,上海第一高楼,国内第一幢玻璃幕墙建筑,当时运用国外先进技术和设备材料最多的一幢智能写字楼。但联谊大厦的意义不仅在于这些“第一”。

讲述联谊大厦的故事,须提当时的背景。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的号角越吹越响,上海这座国际化都市,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外资。据说锦江俱乐部、锦江饭店中楼和南楼几乎全改为办公用房,和平饭店、上海大厦等涉外宾馆的一些客房也改为办公室,但仍难满足需求。个别外商不得已“偷租”民宅,开设“地下办事处”。

究其原因,上海的办公楼太少。时任上海市对外服务公司总经理的汪阳曾对媒体说,“雇不到人、借不到车、租不到房”,这是当时上海对外开放道路上的三只拦路虎。

市委市政府研究后决定,合资建设上海第一座涉外商务办公楼。联谊大厦首任总经理王华江回忆当时,如此总结:没有改革开放,就没有联谊大厦。

很快,一份建设工程审批文件放到了汪道涵市长的办公桌上,申请人是香港新鸿基证券有限公司、上海市投资信托公司和上海锦江联营公司,申请内容正是在外滩建造一幢甲级写字楼,名曰“联谊大厦”。

此前,上海没有任何建造涉外办公楼的经验。为了高质量打造这栋商务楼,建筑所用材料,都把关甚严,中央空调、冷冻机、锅炉、日立电梯、擦窗机、监控系统、冷却塔、玻璃幕墙等,均看齐国际水准。

这样高品质的商务楼,只花了22个月。被媒体广为传播的是,建造期间,还创出5天造一层楼的“奇迹”。人们感叹于“上海速度”,也对上海的发展倍感期待。

大厦竣工半年之前,预订出租率已超七成。其中有三菱商事、丸红、通用电气、IBM、惠普、王安电脑、DEC、花旗银行、ABB、三洋电机、新鸿基等世界知名企业。有些企业排队登记超过一年,方才得以入驻。

“在联谊大厦上班”一时成为年轻人的梦想。以此为样板,之后瑞金大厦、上海国际贸易中心、上海商城等一大批涉外办公楼陆续问世,上海的对外开放迅速进入到蓬勃发展期。而联谊大厦“上海第一高楼”的地位,两年后被其他大楼超越。

但,联谊大厦以凝固的形态,永久见证了上海城市的发展以及对外开放的魄力。






(来源:解放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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