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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那未曾谋面的兄弟

2013年03月26日07:33    来源:广州日报    手机看新闻

2013年的春天,很少雨天,也没有回南天。反常,但很适合生产。

  你来了。弱冠的你,希望是唯一的财富;而立的你,家庭是甜蜜的责任;知天命的你,饱历沧桑,通透世情,家有儿女初长成,高堂明镜悲白发。

  然而你又走了。身体躺在那狼藉的废墟中,魂儿各自散去,回到春节后刚刚离开的故乡。真想,再一次亲吻孩子的额头,再一次抚摸父母的鬓角,然而,你已是一阵风。

  你不认识我们,我们也是因为灾难才知道你的名字。但你的不幸,也留给我们深深的哀伤。

  从未谋面,却要道别。再见,我的兄弟。“再见”两个字,已经客套成了没有含义的说辞,但这一刻,我们是多么希望真的可以再见,期盼你永远不与亲人别离。

  生活是一场饱含着希望的苦旅。你离开故乡,来到这里简单的工厂,住进那简单的房屋,体会着人生的酸甜苦辣。你播洒艰辛的汗水,获得相应的物质报酬,为的是让自己和亲人,在不可见的将来拥有更多的安全感。

  因为生活是如此易碎,安全感,对于家庭最为珍贵。俟有余力,你就会在家乡建设一幢小楼,或在这里购买一套洋房,让你的家风钻不进,雨淋不入,冰雹不能撼动,阳光照进来留下窗户的影子,温情洋溢不怕外面的雨雪风霜。

  然而你却倒在了寻求安全感的路上,那条路并不安全。大风一过,席卷一切,卷走了你的希望、责任、温情和生命,留下一张苍白的遇难者名单。

  你不是英雄,所以不会有什么物质形态的纪念,也不会有令人感奋的事迹在这大地上流传。你只是普通人,对这里只有最平凡的贡献,只有认识你的人们,会有某种时间意义上的惋惜、哀伤和悲痛,然后你的名字,就像写在沙滩上一样,了无痕迹。

  你的名字只是几个汉字,只不过对于我们,那也是一个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你和大多数人一样,有一点理想,有一点市井,有小快乐,有小烦恼,有时令人喜欢,有时惹人厌烦,有时囫囵吞枣,有时小酌怡情。

  于是我们在悲剧之后,才开始去了解你,从你的亲朋好友处一点一滴地去打听,一笔一画地去记录。写你的故事,只是为了告诉人们,那不仅仅是一个名字,而是一段丰满的人生——聊以寄托我们面对悲剧应有的伤怀之情。

  如果你在天还能阅读,这些素描的文字就是唯一的祭品,伏惟尚飨!

  文/李少威

  伤逝

  怀孕女友不知与其阴阳相隔

  黄辉:男,18岁,籍贯江西吉安。

  4个月前,黄辉刚过完生日。4个月后,他在3月20日东莞龙卷风冰雹灾害中遇难。

  在这场灾难中遇难的9人中,黄辉今年18岁,他的女友怀孕回老家,目前尚不知他遇难。

  出事前8天刚入职

  “我已经不是12岁小孩了,应该出去工作了。”过完春节,因为母亲王冬英治疗腿疾负债十多万元,黄辉表达了自己想要出来工作的强烈愿望。

  农历二月初二,也就是出事的前8天,他在朋友的介绍下顺利进入沙田友信家具厂工作。

  “救命呀,我好疼,快点救我呀,我快不行了。”3月20日那天,黄辉被坍塌下来的重物压住后呼救,这或许是工友们听到黄辉的最后一句话。

  但当时大家都顾着跑,谁也没有停下来向黄辉伸出援手。“等风停了,雨停了,工厂才开始点名找人和施救,工友们找到弟弟后把他抬到了门卫室,老板自己开车送去医院。”黄辉的哥哥黄涛说。

  “得知消息后,我就直接打的从惠州赶了过来。”黄涛在惠州做建筑工。当晚10时许,他在医院太平间看了弟弟最后一眼。“如果抢救及时,弟弟可能还有生还的机会。”他说。

  获得65万赔偿和补助

  昨天下午,黄辉的哥哥黄涛告诉记者,前晚他们在派出所内签署了协议,获得赔偿和补助共65万元,“厂方赔偿60万元,还有5万元的政府补助,总计65万元。”黄涛说。昨天上午,黄辉遗体已经火化。

  18岁的黄辉有一个女朋友叫李娟,两人是江西吉安的老乡。春节时,李娟还到黄辉家拜年。

  出事前一天,王冬英接到了黄辉的电话,“李娟怀孕了,做不了事吃不下饭,回老家了”。黄辉死后,手机失踪,家人也不知怎么联系李娟。黄辉成了尘土,他怀孕的女友却仍不知道跟他已是阴阳相隔。

  还有10天离职不料遇此劫难

  张焱林,男,40岁,籍贯湖北蕲春。

  40岁的张焱林一张四方脸,长得很壮实,170厘米的身高,体重却有近70公斤,总是披着一件灰黑色的风衣,工友们说他很少买衣服,穿来穿去也就是那几件。

  上个月,张焱林向在南城打工的妹妹借了近3000元,寄给在老家的妻子买一辆摩托车,可遗憾的是,他还没能见到新买的摩托车,也还没能骑着车载着妻子在乡村小路上尝试一下飞驰的感觉,便已经离她而去。

  工友梦见微笑的他

  40岁的张焱林一张四方脸,长得很壮实,170厘米的身高,体重却有近70公斤,总是披着一件灰黑色的风衣,工友们说他很少买衣服,穿来穿去也就是那几件。

  他性格略微内向,很少说话,但见到认识或不认识的工友,他都会轻轻点头微笑。有工友在他走的这几天,还会经常梦到他,梦到他在走廊里面对着工友的腼腆的微笑。

  认识张焱林的人,都会说他是一个节省的人,每个月发完工资后,他都会把拿到的钱分成两份,一份用信封叠好,小心翼翼地揣在口袋里,到银行把钱存到卡上,只留下三五百元当做每月的生活费用。

  过年过节,又或者是闲暇时候,黄元全这几个和他要好的几个工友都会聚到一起,在宿舍里炒个菜、喝个小酒,但张焱林都很少参与,只在饭堂里吃厂里提供的饭菜。“他真的很省,平时不抽烟,不喝酒,不吃消夜,都把钱攒着。”工友黄元全说。

  砖头突然倾盆而下

  张焱林去年10月左右才进的厂,和黄元全,还有同在此次灾难中去世的田凤英三人共同操作一台封边机。“他干活就像他的人那么老实,从来不会偷懒,到了厂里就埋头苦干。”黄元全回忆称。

  事发那天,张焱林、黄元全和田凤英像往常一样在工作。冰雹下来的时候,他们还一起在看着被冰雹砸破的漏水的水管,可是突然间,风来了,张焱林先时被风掀翻的一个砖头砸中,可没一会儿,他头顶的砖头突然倾盆而下。当龙卷风走了,工友们才发现他他的脑袋都已被砸得不成样子。

  这个月初,他已经向厂里提出了辞职。本来,还有10天,他就要离开这个厂。

  如果再早一点离开,他就不用死。

  但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再也看不到儿子大学毕业了

  田凤英:女,51岁,籍贯广西。

  今年已经51岁的田凤英本来盘算着,明年儿子毕业以后就再也不出来打工了,可如今,她再也看不到儿子大学毕业。

  一个装着内衣的红色袋子,里面塞满了衣服之类的物品,这就是田凤英在工厂宿舍的“枕头”。

  今年已经51岁的田凤英本来盘算着,明年儿子毕业以后就再也不出来打工了,可如今,她再也看不到儿子大学毕业。

  田凤英的老公在家里种田,她还有个儿子,在长沙读大学,为了供孩子读大学,虽然她已51岁,还是从广西跑到东莞来打工,“平时有空的时候,我们都会一起吃饭、聊天,”和田凤英关系要好的来自湖南的刘大姐说,田凤英工作很勤快,聊得最多的就是儿子。

  工作还不到一个月

  “她来工作还不到一个月,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事。”工友黄元全唏嘘不已,“都不知道带她来这里工作的老乡回家怎么和他家人交代”。

  谈到去世的工友田凤英,同为广西老乡的潘大昆感慨不已,“和田凤英一起工作的女工一共有3人,其中一个就是我的老婆”。等到大风、冰雹过后,潘大昆发现自己的老婆不见了,就到板石车间去找老婆,“当时房屋的墙倒塌了,刚开始我挖出来一条女人的腿,还以为是我的老婆,吓死了”,挖出来后看到不是自己的老婆,潘大昆松了一口气,但看到田凤英伤得很重,就把她背了出去。“后来在医院里听说我背出来的田凤英去世了。”潘大昆说。

  田凤英生前,身体状况似乎不是很好,在她的枕边,放有一盒只剩下一半的治疗高血压的药。

  直至昨天,田凤英宿舍的“枕头”还静静躺在暂时属于她的床上,可再也没有温度。

  打拼14年只为组建完整的家

  张毛:男,45岁,籍贯河南汝南。

  45岁的邓良红,跟本次龙卷风灾害的遇难者张毛共患难十四载。初到东莞最苦的几年,他们熬过去了,二人有了一定积蓄,准备回家盖房子,但在辞工前一天张毛不幸遇难。

  一包榨菜分几顿吃

  14年前,邓良红因为婆媳关系不好,离开原来的丈夫,扔下了一对亲生儿女,独自南下打工。而年过而立的张毛,因为人老实,一直找不到女朋友,孤身一人在外漂泊。一个偶然的机遇,两人在深圳一家职业介绍所里认识。

  初时邓良红欣赏张毛的诚实勤快,但相处得越多,邓良红就越发觉得张毛的好,最后为了跟张毛过日子,邓良红与前夫断了关系。在一起后没多久,她和张毛便从深圳转到东莞寻找工作。初到东莞的那段时间,两人长时间找不到工作,总共700多元,饥一顿饱一顿地撑着。

  后来实在没办法,张毛就给人做苦力活,而邓良红出门捡垃圾赚钱。“找工作都失败了,失望和无奈之下,便出去捡垃圾。”

  那时的邓良红,捡了八天的垃圾赚了50多块,凑上张毛赚的钱,两人就开始打本做生意。“我们卖水果,还卖过烧烤,也摆过夜宵摊,什么苦累的事儿都做过,每天的希望就是填饱肚子,有时候我们一包榨菜分好几顿吃,日子过得很清苦很辛酸,但现在回想起来,那才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日子。”邓良红含着泪儿说。

  辞工前一天出事

  挨过了那段苦日子后,张毛和邓良红渐渐地过上了好日子。几年前辗转到了凯晟家具厂,并且在同一个部门里上班。张毛做油漆工,邓良红做砂光,两人车间中间仅隔着一条走廊。就是在这条走廊上,张毛没跑过龙卷风,被大风夺去了生命。

  出事的那天,正好是张毛辞工的前一天。“我俩本打算回老家盖房子,过日子了,但是……”

  回忆起与张毛这么多年的日子,邓良红说,张毛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跟她组建一个完整的家。“他无数次对我说过,‘我、你还有女儿三个人幸福的生活,我就满足了!’”由于邓良红早年难产,留下病灶,丧失了生育能力,跟张毛一直没有孩子。不过,幸运的是,4年前的一个早上,两人在大岭山杨屋的草丛里捡到一个被遗弃的女婴。邓良红和张毛都觉得这是天赐的礼物,于是决定收养这个女婴。“现在她已经4岁了。”

  如今邓良红已经收拾干净厂里的东西,准备等张毛的遗体火化后,然后再送张毛回河南。

  对于未来的路,邓良红很迷惘,对于张毛的死亡赔偿,邓良红也所知不多,张毛的兄弟们在跟厂方商讨赔偿事宜。“无论如何,我要孩子,钱给多少,我都不要紧,我只要我跟张毛共同拥有的东西。”

  或只能申请一定补偿

  昨日下午,记者就邓良红能不能得到死亡赔偿的问题咨询了广东达维律师事务所徐洪辉律师。徐律师指出,尽管邓良红很凄苦,但是很可惜,从法律上讲,邓良红无法得到张毛的死亡赔偿。因为邓良红与“前夫”并未离婚,也就够不上与张毛形成事实婚姻的条件。而且邓良红在法律上并不具备收养女儿的资格。不过,徐律师认为,考虑到邓良红的特殊情况,应该给予邓良红作为人道主义的补偿。“通常的做法是,由村里或厂方,跟张毛的亲属协商,看能否给邓良红部分补偿。”

  生前最大希望是儿子考上大学

  李志文:男,43岁,籍贯安徽潜山。

  43岁的李志文一直为儿子骄傲,希望儿子能上大学,这也是他打工的动力。

  李志文父母双逝,去年,和妻子及姐弟四人一同来到瑞峰家具厂打工,他家里还有两个小孩,一个在上学,另一个也在外打工。

  李志文和同厂的丁仕春从小一起长大,到东莞打工后也住在一间宿舍。丁仕春在这次天灾中头部受伤,得知发小去世,整个人也受到很大的打击,躺在病床上几乎一言不发,总是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

  “他是一个很实在的人。”李志文另一发小说,他和李志文还有丁仕春在同一个村子长大,玩耍嬉闹,可人就这么一下子没了,直至如今,他们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与人为善,勤快能干,这也是众多工友对李志文的评价,平时工作的李志文总是任劳任怨,别人需要帮忙他总是一口答应。

  龙卷风袭来时,眼看着车间即将垮塌,李志文还叫着周边的工友一起跑。

  “他本来应有更好的发展”

  刘庆:男,30岁,籍贯四川简阳。

  “他在厂里很混得开,本来应该有更好的发展,哪知道就这么走了,剩下妻儿不知该怎么办。”工友老张说。

  30岁的明饰厂员工刘庆来自四川,在明饰厂工作已经有4年以上时间,与妻子育有两子,大儿子7岁左右,小儿子才3岁。“他在厂里很混得开,本来应该有更好的发展,哪知道就这么走了,剩下妻儿不知该怎么办。”谈起刘庆,工友老张倍感惋惜。

  据刘庆的四川老乡们回忆,当日大风大雨袭来时,刘庆仍在五金部和仓库里上班,刮风那阵在五金部上班的不超过10个人,铁皮篷房顶摇摆得很厉害,最后直接被掀开,铁片开始往下掉。“可惜他和一个小伙子没跑出来。”

  谈起刘庆,一位老乡唏嘘不已,“刘庆很可怜的,他自己父亲去世就很早,自己还是叔叔带大的。人缘好前途又好,但才30岁就这么走了,剩下儿子和老婆不知该怎么办。”

  进厂没几天便遇难

  陈名亮:18岁,男,籍贯湖南邵阳。

  “厂里清点人数的时候,我还听到领导点了陈名亮(的名),没想到他都没挨到入院抢救就不行了。”工友王加算惋惜道。

  对于陈名亮的离去,工友们倍感可惜。

  据工友们反映,陈名亮来自湖南邵阳,刚进厂没几天,便遭遇不幸。同陈名亮一样,王加算进厂也没几天,今年也才18岁,虽然跟陈名亮不熟,但听闻同龄人的离去,王加算也感慨不已。

  叶继电:男,48岁,籍贯广西昭平。梁业城:男,20岁,籍贯广西容县。

  他们平凡的生活了无痕迹,以至于我们甚至无法找到只言片语去勾勒。

  本版文/记者汪万里、陈臣、龙成柳、关旭东、彭筱璐、吴城华、李雨白(除署名外)

(来源:广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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