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蒙冤叔侄接受採訪:警方曾連續逼供7天7夜--24小時滾動新聞--人民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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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蒙冤叔侄接受採訪:警方曾連續逼供7天7夜

2013年04月08日07:09        手機看新聞

被冤入獄叔侄介紹遭逼供過程 被獄霸毆打無人管截圖

被冤入獄叔侄介紹遭逼供過程 被獄霸毆打無人管

  央視4月7日《面對面》,以下為文字實錄:

  王寧:剛才的郭川讓我們看到的堅持的分量,而本周還有兩個人的堅持更加觸動我們,他們的堅持時間更長,為了爭取自己的自由,他們堅持了整整十年,他們是一起冤案的當事人,就是照片上身著囚服的叔侄兒子,叔叔叫張高平,侄子叫張輝,安徽歙縣人,十年前,在強奸殺人的罪名之下,兩個人鋃鐺入獄,十年之后,法院宣判他們無罪,在無罪判決書上簽字之后,兩個人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張輝:我拿著判決書時,確實心裡高興。

  張高平:興奮高興,真的高興。

  解說:3月26日,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經過再審,做出了張高平、張輝無罪的判決,本周,叔侄兩人在接受我們採訪的時候,依然還沒有從重獲自由的興奮當中走出來,然而在久違的笑容背后,我們更多的感受到卻是他們背負十年冤屈的傷痛。

  張高平:真的,我能活著回來確實不容易。

  張輝:可以說那個時候是家破人亡了。

  解說:十年前張高平叔侄兩人做運輸生意,2003年5月18日的晚上,他們駕駛一輛貨車從歙縣出發去上海送貨,經過他人的介紹,同縣的一名17歲的小姑娘王某搭乘他們的車去杭州,然而王某卻在此日被人殺害,他的尸體在杭州市西湖區的一個水溝裡被人發現,全身赤裸,之后張高平叔侄兩人被認定為強奸王某的犯罪嫌疑人,5月23日,他們被杭州市警方刑事去留。

  張輝:后來就是在那裡提審了幾天幾夜嘛,不讓吃不讓睡,又餓又困,簡直是跟死了差不多了那時候。

  王寧:他們問你最多的是什麼問題?

  張輝:最多問的問題就是,他說你怎麼把這個女的給殺的。

  王寧:你怎麼回答?

  張輝:我說我不知道,但是搞了幾次下來之后,我受不了了,他硬要我承認,我說把這個女的拉下車,我用個石頭把她砸死了,他說不是這樣子的,他說,他說你是把這個女的強奸了,然后把她掐死了,用手掐死了,他說。

  解說:按照張高平叔侄兩人的說法,王某在杭州市區下車之后,他們就繼續開車前往上海了,王某的死和他們根本沒有任何關系。然而在公安機關的突擊刑訊當中,他們發現自己開始一步又一步的深陷進這起刑事案之中,而無法脫身。叔侄兩人聲稱,他們遭到了刑訊逼供,不得不承認了所謂的罪行。

  王寧:但你承認自己犯罪了,那有可能也會面對死亡啊。

  張高平:但是七天七夜還不是,像我跟你,坐在這裡跟你談,我要站在這裡站七天七夜,也不給我吃,吃了有半盒盒飯吧大概,那七天七夜,不是像這樣光站在那裡,他還要搞你啊,他還折磨你啊,不是說光不給你睡覺,他還要叫你蹲馬步啊,手像這樣子,背后銬起來,我實在受不了了嘛,我就說我殺人了嘛,他就問我,你怎麼樣把她搞死的,我就亂說嘛,我說用榔頭,用扳手把她砸死的,他問我尸體運到哪裡去了,我給他搞糊涂了。

  解說:2004年2月23日,浙江省杭州市人民檢察院指控張高平叔侄兩人犯強奸罪,向浙江省中級人民法院提起公訴,在案件一審的過程當中,法院所採納的証據顯示,張高平叔侄兩人在公安偵查階段,檢查機關批捕階段多次供述了強奸某某致死,並拋尸的罪行,張高平叔侄兩人的口供究竟是不是遭到刑訊逼供所致,今年3月26日,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再審對此做出了這樣的認定,不能排除公安機關存在以非法方法收集証據的情形。

  張高平:我沒犯罪嘛,態度不好嘛,那一天所以說把我帶去,他說,你每次態度不好,他說6.26快到了,過幾天把他拉出去槍斃了,我說,我都沒開庭,你怎麼給我拉出去槍斃,我就問他們,他說我是公安廳督辦的案子,如果你態度好一點,可以給你開庭的,就是這樣子嘛,我也不懂得法律,我一回來的時候,號房裡的人看見我臉色有點不大對進,他就問我咋回事兒嘛,我就跟他說了,他說這個隻要你態度好一點,他們就不從嚴從重從快了,那你就寫個態度好一點的,承認自己,認個錯嘛,他說要麼我幫你寫一份,你自己看看,你願意抄就抄,你不願意抄你就不抄嘛,還搞包煙給我,我也不敢不要, 我不要他們要打我的,我就拿下了,接下來了,他就寫了嘛。

  王寧:他寫的什麼?

  張高平:就是我侄子強奸,我按腿啊,你說是不是神話故事啊,我不說不說,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就打我了嘛,煙給你騙去了。

  王寧:你僅僅害怕挨打,就寫了這個承認自己殺過人的,這份自首書嗎?

  張高平:我被打得受不了了,我被他打得沒辦法,我抄。

  解說:張高平講,也就是在這樣的脅迫之下,他寫下了一份認罪書,而張輝回憶說,一名關押在同一間室,叫袁連芳的犯人同樣脅迫他寫下了認罪書。

  張輝:當時我關在袁連芳那個號裡的時候,我去的時候它裡面有三個人,我去是第四個,我一進去我就跟袁連芳說了,我這個案子我沒有做,然后他就跟我說,這個事情你不用跟我說,從頭到尾我都知道你是怎麼個作案的經過過程,拋尸拋在哪裡他都知道,從頭到尾給我講了,講過以后嘛,他要我,他說我到時候,我幫你寫一份,你抄一下,叫我抄,我不抄他就要打我,蹲到廁所裡去,蹲馬步,打我。

  王寧:為什麼你不尋求幫助。

  張輝:沒人幫助我啊那時候,跟看守所民警反映過,他們都不理我,沒人幫我,因為我隻關在一個籠子裡,包括他們在內就四個人,一直被他們打得,喊得都沒人知道那種。

  王寧:那時候你有可能不去寫這個認罪書嗎?

  張輝:我也想過不寫啊,但我那種情況下,我沒辦法。

  王寧:怎麼就沒辦法。

  張輝:因為他們這種人根本就是不講道理啊。

  解說:在今年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對起案件進行再審的過程中,浙江省檢察院的檢察官找到了袁連芳,他承認,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是在配合警方。2004年4月21日,浙江省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做出了一審判決,分別以強奸罪判處張輝死刑,張高平無期徒刑,而叔侄兩人承認罪行的口供,以及認罪書,包括那個犯人袁連芳的証詞都成為了這次判決的重要依據。

  王寧:當你拿到一審判決書的時候,那時候你絕望了嗎?

  張高平:一審判決書我沒有絕望,我不是跟你說我生氣。

  王寧:你氣什麼?

  張輝:我氣這個判決不公正嘛,這麼簡單的案子,你還這樣子判我們。

  王寧:但是當你看到一審判決書,你是死刑的時候,你是什麼感覺。

  張輝:那時候我腦子裡一片空白啊,我想他們都沒有什麼証據,他就判我死刑,我想這就是口供,人家逼我的,刑訊逼供的,我在庭上喊冤枉嘛,哭著喊冤嘛,但是他們沒有理我。

  王寧:那時候你心裡在想什麼?

  張輝:我那時候心裡在想,法律這麼不公正,最起碼要有直接的証據嘛,能定我們罪嘛。

  解說:然而案件當中的直接証據並沒有像張高平叔侄兩人期望的那樣,幫他們洗清罪名,特別是警方所提取的被害人王某的指甲末端鑒定出了一名男性的DNA,通過檢驗,這份DNA與張高平叔侄兩人無關,也就是說,強奸王某致死的可能還有第三個犯罪嫌疑人。

  王寧:在採訪當中,張高平對我說,DNA這條線索是當時他內心最大的希望,而案件走到這似乎也出現的轉機,如果真的能夠找到第三個犯罪嫌疑人,張高平叔侄兩個人也許就能夠洗清自己的罪名,根據媒體的報道,當年杭州警方的偵查人員曾經三次去過安徽,試圖查找出第三個犯罪嫌疑人,但是都沒有結果,最后不了了之,於是,辦案人員繞開了DNA這條線索,將重心重新轉向了張高平叔侄的有罪供述上面。

  最后在直接証據缺失存在很多的疑點的情況之下,把案子結了,然而時隔八年之后,受害人王某指甲某段鑒定出了男性DNA經過重新的審查查詢比對,和一名罪犯郭某某的DNA吻合,而郭某某已經在2005年因為殺人盜竊罪被執行的死刑,如今我們依然沒有辦法推測這起案件偵辦審結背后,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對於張高平叔侄兩個人來說,他們似乎真的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解說:2004年10月19日,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對於張高平叔侄兩人的案件進行了二審宣判,以強奸罪判處張高平有期徒刑15年,判處張輝死刑緩期兩年之刑。

  王寧:當二審你看到,你的這個刑期改成死緩的時候,你怎麼想?

  張輝:最起碼我保了一條命,我還有機會去申訴,如果真正把我打掉了,把我槍斃了,可能我這一輩子也就是冤死了。

  張高平:人家死刑改為死緩,無期改為十五年,高興得來不及了,我哭得爬不起來了,隔壁號房的人說,這個人恐怕真的是冤枉的,哭得這麼傷心。

  王寧:那時候你心裡在想什麼?

  張高平:我就知道我要坐牢了,沒這麼簡單了。

  解說:二審判決之后,張高平叔侄兩人進入了浙江省屬地的監獄服刑,2005年,張高平從浙江調到新疆石河的監獄服刑,三年后,張輝從浙江調到新疆庫爾勒監獄服刑。在獄中,兩人始終沒有放棄對案件的申訴。

  王寧:那個時候你覺得上訴會成功嗎?

  張輝:我也不知道那時候,反正我一回到籠子裡,我就開始寫申訴狀嘛。

  王寧:你寫了多少份申訴書,你自己有印象嗎?

  張高平:反正我郵票是買得最多的,家裡我哥哥一次寄郵票都寄七八十張給我,我怕信丟掉,我每一次的我都貼五張郵票,我估計那也數不清了,那天我說我寄了一麻袋都有。

  王寧:當信寄出去的時候,你內心有希望嗎?

  張高平:石沉大海,又石沉大海啊,都是石沉大海。

  王寧:所有的信都石沉大海,為什麼你還要繼續寄。

  張高平:我始終堅信法律是嚴肅公正的,你現在不答復,最終會有結果的,我知道的。

  王寧:那個時候你沒有想過,也許一切都沒有辦法改變了嗎?

  張輝:我自己堅信,因為我這個案子,我自己知道,我是清白的,我一定要申訴,我不能半途而廢,我就是哪怕是申訴到刑滿釋放,我出來也還是要申訴,因為我那樣子,如果我不去申訴,那人家就更認定你是個強奸犯了。

  王寧:你害怕這個罪名你背一輩子。

  張輝:我怕,因為這個罪名不與其它的罪名一樣,強奸的罪名,強奸的罪名背了,一個家,上上下下幾十號人,都是一個侮辱啊。

  解說:入獄之后,張高平的妻子和他離了婚,打掉了已經懷孕的孩子,張輝已經訂婚的女朋友和他分了手,張高平的哥哥,張輝的夫妻張高發,也一直奔走在申訴上訪的路上,強奸殺人的罪名就像烏雲一樣籠罩著兩個家庭。

  王寧:一開始你都拒絕跟家裡人聯系。

  張高平:對。

  王寧:為什麼呢?

  張高平:你像我打電話,給我大哥,我女兒站在邊上,我大哥說你跟你張靈說兩句話嘛,我說不了不了不了,我沒話說,我沒話說。

  王寧:你心裡不想她嗎?為什麼不說。

  張高平:想啊想啊,我怎麼對她說。

  王寧:你告訴她你是冤枉的啊。

  張高平:這個她們是相信的,但我女兒,啊又沒把她撫養成人,還讓她背個強奸殺人犯罪名的父親,上學啊什麼,家裡都被人歧視,你說我怎麼去跟她們說啊,人家背后小學生吵架的時候就說她,她父親是個強奸殺人犯,你說心裡,我女兒,雖然我看她也有點懂事了,她去打工,人家跟她一起干活的人,背后都議論,給她聽到了,她躲到被窩裡哭。

 

  解說:在獄中張高平不停的寫申訴信,不停的像監獄民警訴說冤屈,還大量的研究各種殺人案件,他說,想要找出自己案件當中殺害王某的真凶,另外,為了証明自己的清白,張高平偏執的堅持伏法,但不認罪,勞動拒不減刑。

  王寧:我們知道你在監獄裡面拒絕減刑,為什麼啊?

  張高平:我沒犯罪,我咋減刑,你要叫我寫犯罪事實,不是說減刑就減了,還要叫你寫犯罪事實,認罪悔過書,時不時地叫你寫,發個東西要你寫出作案的目的,作案的動機,時間地點,那些東西你咋寫。

  王寧:可是相比坐牢的那種痛苦,能夠減點刑早點出來,難道不是更好的事嗎?

  張高平:那個我晚上寫那些東西,你要硬要叫我寫,我天天睡覺都心絞痛,你們感受不到的,你沒被冤枉,你感受不到的。

  王寧:那是一種什麼感覺?

  張高平:心絞痛啊,就是跟一個石頭一樣的,往下沉一樣的,痛啊,那個滋味,我寧可待在監獄。

  王寧:而在減刑這個問題上,侄子張輝有著不同的看法,他說,他要做兩手准備,一方面要爭取減刑,而另一方面要繼續申訴,因為在監獄當中表現良好,他先后從死刑減為了無期徒刑,從無期徒刑減成了有期徒刑,在採訪當中,兩個人反復強調說我們一直要申訴,絕對不放棄,他們堅持法律的嚴肅和公正,也堅信他們的案子一定能夠得到平反。也就是這種信念的支持之下,命運在等待之中悄然發生著改變。

  解說:他叫張彪,62歲,是晉江石河子市人民檢察院一名退休的檢察官,2007年的夏天,作為檢查系統負責石河子監獄的駐監檢察官,他第一次見到了正在服刑當中的張高平,這次見面的直接原因是因為監獄干警反映張高平不認罪,不斷地申訴,監獄干警希望張彪能夠幫他們,督促著這名重點改造對象的思想工作。

  王寧:您見到他的時候覺得他跟其他犯人哪兒不一樣?

  張彪:就是一個不認罪服法的感覺。

  王寧:用什麼方式表現?

  張彪:他不報告。

  王寧:他不報告。

  張彪:不按這個流程報告,如果是報告說,報告,檢察官,我叫什麼名字,我是什麼什麼監獄,什麼什麼罪犯,判什麼罪,多少年,現在多少年,還有余刑多少年,他要把這一系列報告出來,就認可自己是罪犯了。

  王寧:這是一個流程,他必須要遵守這個流程。

  張輝:他不遵守。

  王寧:那您當時怎麼對待他的?

  張輝:他沒報告就不報告吧,叫他坐下說話,他們那個犯人按道理是蹲下說話,蹲下,我說那你坐在凳子上說。

  王寧:他是什麼樣的狀態?

  張彪:他哭得非常傷心,說著說著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解說:也就是這次見面,張彪開始了解張高平叔侄的案件,因為平時也會見到很多犯人都會有情緒上的宣泄,張高平的哭訴一開始並沒有引起張彪的格外重視,直到2008年,《民主與法制》雜志的一篇報道引起了張彪的關注,因為報道當中提到了一個作偽証的犯人袁連芳,而張高平叔侄的案件當中也出現了這個人的名字。

  張彪:就是河南發生一次命案,這個被告人被無罪釋放了,無罪釋放,其中這個文章提到一個(作)偽証的証叫袁連芳,我說怎麼河南一個袁連芳,怎麼浙江也有一個袁連芳,同名同姓一個字不差,都是作証的人,我就覺得奇了怪了。

  解說:之后的時間裡,張彪又多次找到張高平,深入了解他的案情,對於案件當中存在的諸多疑點,張彪和張高平進行了一次詳談。

  王寧:這次和之前的談話有什麼不同?

  張彪:以前談話就是不做筆錄的,就是做筆錄的時候就是仔細地,長達很長時間地談,從上午談到下午,幾個小時談話,不間斷地談。

  王寧:能深入到什麼程度?

  張彪:就是很多的細節,我主要是針對細節問題,怎麼作案,在哪兒作案,案件發生了什麼問題。

  王寧:您剛才特別提到,每當張高平向您哭訴,他被刑訊逼供的時候的樣子,你就整夜都睡不著。

  張彪:他那胳膊上有哪個煙頭燙傷的那個痕跡,兩個胳膊都有,很多,他給我出示,我看了。

  王寧:當時您看到之后什麼感覺?

  張彪:感到有點痛,很痛。

  王寧:心疼他,很痛。

  張彪:不應該這樣子。

  解說:后來在河南人案件當中做偽証的袁連芳被確認與張高平叔侄案件的袁連芳是同為一人,2009年張彪將張高平的申訴材料重新整理,連通談話筆錄寄給了浙江的向光部門。

  王寧:但是沒有回應。

  張彪:沒有回應。

  王寧:按照常規,或者說按照規矩他們應該回應嗎?

  張彪:應該回應。

  王寧:如果他們不回應,我們做不了任何別的努力嗎?

  張彪:那還是繼續再寄吧。

  王寧:這樣反反復復寄了多少次?

  張彪:有五六次吧,有五六次。

  王寧:多沒有回應?

  張彪:都沒有匯映性質。

  王寧:除了繼續寄沒有別的任何方法。

  張彪:等待。

  王寧:我怎麼覺得在這個過程當中您跟張高平的心情是一樣的,不斷地寫申報材料,不斷地表達自己的這種願望,但卻沒有回應,覺不覺得?

  張輝:我覺得我的心態是按照職業要求來的,工作狀態,就是應該做的事。

  王寧:但是那時候你想沒想過他也跟你一樣?

  張高平:我知道。

  王寧:也很著急。

  張高平:肯定的嘛,肯定的嘛,他一次次,一次次地來,而且他還承受很大的壓力,他作為檢察官他不可能說他承受很多壓力,但我知道,因為他一來接見我,我是個刺頭嘛,警官都在以為他,在后面給我撐腰嘛。

  有一次張檢察官跟我談話談到中午了,因為他是檢察官,你們是監獄干警,你們是同一個身份的嘛,檢察官跟監獄干淨可以說是同等的嘛,連個干部飯都不給他吃,干部工作餐都不給他吃,打一份勞改飯,打一份我吃的菜給他吃。

  王寧:那你知道之后心裡是什麼感覺?

  張高平:他還叫那個勞改犯給張檢察官多打一點,那個張檢察官吃的,吃的一點油都沒有的粉絲,吃了兩口,我真的感動得流淚了,你別說這些,你換一些我心裡高興開心的事,行不行啊。我真的,我很感動的,所以說嘛,我真的堅信法律是嚴肅公正的,有好檢察官,好人多的。

  解說:2010年在退休前夕,就張高平叔侄兩人案件當中的申訴情況,張彪給浙江省人民檢察院的負責人寫了一封長信。

  王寧:您怎麼寫的?

  張彪:我說我馬上退休了,在我的工作中遇到了一個案件,服刑人員的一個情況,這個情況比較特殊,我們發現了一些問題,請引起你們的重視。

  王寧:有回應嗎?

  張彪:他們打來電話說,你們寄來的材料收到,我們正在著手處理,向有關部門(反映)。

  王寧:那時候您覺得您所有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嗎?

  張彪:還是開始,因為深入的調查工作還沒有展開。

  王寧:但那個時候距離您退休已經很近了。

  張彪:很近了,但是這個事還沒解決。

  王寧:純粹地從流程上走,您已經完成了您的本份了,把問題發現了、轉交了、申報了,您的工作已經結束了。

  張彪:我們的工作沒有結果啊。

  解說:2011年,張彪從駐監檢察官的位置上退休了,令他感到欣慰的是,浙江省人民檢察院在收到張高平叔侄兩人的申訴材料之后,對案件開展了審查,2012年10月,形成了原判認定事實不清,証據不足的書面審查意見。2013年3月,經過不公開開庭審理,作出了張高平叔侄兩人無罪的判決。

  王寧:他現在已經無罪釋放了,回到安徽老家了,跟您聯系了嗎?

 

  張彪:聯系了一次。

  王寧:打電話?

  張彪:打電話。

  王寧:說什麼?

  張彪:說張檢察官,我被無罪釋放了,哦,太好了,我為你高興。

  王寧:您說您為他高興。您現在再說起來的時候眼睛裡還有淚。

  張彪:就是盼到那一天了,那一天終於到來了。

  王寧:我們必須要付出十年的等待嗎?

  張彪:但是它來了,不過就是遲了。

  解說:出獄之后,容貌已改的張高平和侄子張輝回到了自己的家鄉,親戚鄰居熱情的歡迎他們回家。闊別十年了,早已是物是人非,村裡別的人家都已經蓋起了高樓,過上了富裕的生活,可是自家的老宅子已經破落不堪。

  王寧:你說十年你最大的改變,你原來特別愛說話,現在不愛說話,就隻有這些嗎?

  張輝:也不隻這些,失去了我的青春,失去了我的自由,包括我父母親我整個家族,失去了很多。

  王寧:這些都能重新找回來嗎?

  張輝:找不回來了這東西,時光過去了還能找回來嗎?

  王寧:那你想過你以后的路要怎麼走嗎?

  張高平:病看一下,再適應一下,現在出來了,路都不會走,這個皮帶搞得不知道怎麼系,搞得滿頭大汗,系個皮帶都不會系。

  王寧:因為在裡面不用系皮帶?

  張高平:不不,裡面就是一個口子就行了,有的是鬆緊褲的,有個鬆緊帶。

  王寧:當你連皮帶都系不上的時候,你心裡是什麼感覺?

  張高平:我說連個皮帶都不會系,以后生活咋過,我現在想的是這樣子的,我隻會開車嘛,等我恢復過來了,如果能讓我搞個中巴車開開就行,公交車啊。

  王寧:你還是想去工作是嗎?

  張高平:那我不工作干嗎,這個事情,這陣風平靜了,我還是我了。

  王寧:在採訪結束的時候我問張高平,假如這一切都不發生你在做什麼,張高平跟我說,他是一個想出人頭地的人,十年前當他買了火車跑運輸的時候,村裡很多人買輛摩托車都困難,那個時候他有自己長遠的夢想,想讓家裡的人生活的更好一點。這十年,他為洗清自己的罪名而活著,而如今罪名已經洗清了,非常現實的生活又在等待著他。法制的本意往大了說是維護公平和爭議,往小裡說,是保護咱們老百姓的生活,因為一旦出了錯,他會毀掉一個嫩的一生,毀掉一個家庭的幸福。我印象特別深刻的是張高平在法庭上說的那段話,他說,今天你們是法官和檢察官,但是你們的子孫不一定是檢察官和法官,如果要是沒有法律和制度的保障,你們的子孫也可能會被冤枉,也可能會徘徊在死刑的邊緣。我想這句朴實的話,會令我們每一個人起敬和深思。

(來源:央視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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